杨广猛地站了起来,道:“住口!朕待你们父子不薄,你们居然做出这样悖逆的事来!来人,把杨玄义带下去,革职削爵,交御史台细审。”顿了顿又道:“越国公那边,先别走漏了风声。”
杨玄义一下子昏死过去,被几名侍卫架出了紫微殿。杨林于心不忍,道:“陛下,臣以为不妥。千牛卫也死了不少人,杨玄义这么做岂不是自损羽翼?”
杨广道:“千牛卫是你的人马,不是他的人马,他有什么好心疼的?他巴不得多死几个,以后才少些人挡他的路。”
杨林道:“可是越国公一向忠于陛下,当年若不是他,陛下……”说到这里,杨林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住了嘴。
杨广目光森然,直射向杨林,道:“靠山王,你是不是也和杨素混在一起了?”
杨林不敢再说,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陛下,臣不敢。”
杨广倚重杨林,不愿追究,哼了一声,强压下火头不再言语。
跪在最后方的齐遥光听了这番君臣对话,见杨广三言两语间就把谋反这样的重罪扣在了一个王爵世子的头上,不由得又惊又怒,高声道:“陛下,此举不妥!”
杨广刚被杨林提及旧事,想起了多年前死在自己面前的先帝杨坚,心中烦闷已极,听到又有人违拗自己,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之处,几乎是咆哮着吼道:“齐遥光!你也和杨玄义一同谋反吗?来人!给朕拉下去砍了!砍了!”
见杨广忽然震怒,紫微殿上的众臣一起跪了下来,齐遥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说了一句话就惹来了杀头之罪,双腿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邱明有心想救齐遥光,但看到杨广暴怒的神情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还不至于为了齐遥光这么一个不愿意拜师的愣头青去触怒杨广,葬送自己的荣华富贵。
殿外的侍卫冲了进来,架起齐遥光就走。
一双温软的手抚在杨广背上,昭容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殿上,轻声道:“陛下息怒。”
萧皇后和昭容夫人是唯一两个被杨广特许可以在自己处理朝政时进紫微殿的后妃。昭容夫人本来在紫微殿后殿侯驾,忽然听到杨广大声发怒,放心不下,才到前殿探望。
杨广握着昭容夫人微凉的手,心中稍稍冷静了一些,看了看齐遥光,摆了摆手,让侍卫松开齐遥光。昭容夫人望着杨广,忽然抿嘴一笑。
云青蘅保养上佳,二十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如今这么一笑仍然如同少女般娇羞,看得杨广心中一荡,怒气减了不少,道:“爱妃,你笑什么。”
昭容夫人道:“我瞧这位大人眼熟,似乎是之前惹恼过陛下的士子,因此觉得有些好笑。”
杨广奇道:“这有什么好笑?”
昭容夫人道:“这位大人性子耿直,为人忠厚,说话不知圆滑,三番五次得罪了陛下。陛下生他的气,却不记得自己年轻时也是一样。”
杨广的脸色稍有缓和,道:“朕也是这样?”
昭容夫人道:“是啊。陛下年轻时也是忠言直谏,不畏权贵的性子,不然先帝怎么会废了废太子,立陛下为储君呢?”
其实杨广为人阴狠,根本不像云青蘅说得那般忠直,但不知为何,云青蘅对齐遥光颇有好感,心中莫名想要相助。她这番话听在杨广耳中,捧得杨广龙颜大悦,禁不住微微而笑。
放眼大隋,敢在杨广面前提起先帝和先废太子的,除了昭容夫人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杨广道:“好,既然如此,朕便免了齐卿家的杀头之罪。”
杨广先前震怒之下已经说了齐遥光参与谋逆的话,皇帝金口玉言,不可更改,于是沉吟片刻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齐遥光杖责二十,停俸留职,以观后效。”
齐遥光还想再说,杨林回头怒斥道:“还不轰出去?”一众侍卫涌入,把齐遥光架了出去。
论罪定责,天机悬押送不力,又没能剿灭少华山群匪,两位主司常再新和邱明官降两品,天机悬内四品以上武将集体罚俸一年,限期三个月追查单雄信、王君可、王伯当、风袭月等人的下落。
刑部侍郎齐遥光因当堂维护杨玄义,有共犯之嫌,停俸留职,闭门思过,以观后效。
至于有“谋反”之嫌的杨玄义,则被秘密押入御史台受审。谋反是大罪,但案子并未移交主管刑律的刑部,也不通过三省,而是送到了专门监察官员的御史台,杨广的这个决定耐人寻味,杨林和常再新、邱明反复思索,都想不出其中的玄机。
杨玄义谋逆的消息被严加封锁,远在吴越之地的杨素毫不知情,还当自己的儿子立了功,正在京中封官加爵,大展宏图。
从紫微殿中出来,齐遥光只觉得胸中烦闷,但身边只有常再新和邱明两人,又不想和他们多说,只好气鼓鼓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石子飞蹦出去,弹到一双腿上。腿的主人往宫门的方向望了一眼,见有三个人走了出来,脸上顿时堆满笑容,迎了上来,冲天机悬的两位主司道:“二位大人好,小的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齐遥光看了看那个人,认出这人正是东路绿林总瓢把子谢映登。谢映登脱下道服,换上了一身正装,配上他獐头鼠目的面庞和头顶的道士发髻,更显得滑稽可笑。
邱明心中正烦躁,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扬长而去。谢映登面色颇为尴尬,又向常再新道:“常总司……”
常再新皱了皱眉,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映登此刻没了在桂云庄中“仙风道骨”的气派,点头哈腰地道:“常总司,小人想来问问我东路封赏的事……”
常再新略显不耐烦,道:“五路盗匪全都逃了,咱们折腾了许久,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皇上连我都降了职,这时候还提什么封赏?”
谢映登小眼睛一眯,苦着脸道:“可是小的得罪了单雄信,东路的部下在江湖上已经没了立足之地,若是朝廷不加收编……”
常再新道:“暂且先把你的人马编入天机悬制下,等本司查到单雄信等人的下落,再替你向皇上请功,封个官职。”
谢映登连连点头,道:“多谢常总司。不过既然是天机悬部下,小的们自然不能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这饷银……”
常再新终于失去了耐心,眼睛一瞪,不耐烦地道:“本司自己都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到哪里去给你找饷银?自己想办法!”说着一拂衣袖,转头就走。
谢映登哭丧着脸追了两步,常再新理都不理,他只好停下脚步向齐遥光又行了一礼。此时的谢映登自然不可能认识在桂云庄中跟在单雄信小徒弟身后的齐遥光。
齐遥光对谢映登也没什么好感,不愿多言,回了一礼,快步离去。
回到家中,见到母亲和殷梨,齐遥光心中的烦闷纾解了不少,不过随即心中一沉,暗叫不好。
齐遥光想起在杭州家中发生的事,那时候邱明来家中找他,见到齐母和殷梨,居然起了色心,当面就要行无礼之事。如今到了京城,巍巍皇都正是天机悬的势力范围,虽在天子脚下,但想到邱明的色胆包天,齐遥光还是打了个寒噤,悄悄向母亲说了自己的担忧。
齐母却淡淡一笑,道:“不必害怕,母亲虽然打不过那位邱副司,也绝不会让他碰我儿媳妇一根汗毛。”
齐遥光心中仍然不安,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好在邱明正因单雄信的案子焦头烂额,顾不上这一老一少两位美女,只派人送来一本书,说是自己的武功诀窍,让齐遥光用心修炼。
齐遥光不愿练习,将秘籍拿回房顺手塞在了从济阴带来的杂物堆中,手上一凉,碰到了一件硬物。
齐遥光愣了一下,随即将硬物抽了出来,原来是单雄信送给风袭月的绿竹棒。这绿竹棒在桂云庄大乱时被许长栋捡在了手上,后来许长栋被邱明打伤,绿竹棒也被邱明抢走,在茶铺中齐遥光又顺手捡了回来,一直带到京城。
想起许长栋,齐遥光心中隐隐一痛。
绿竹棒在手中发出莹莹的微光,凉丝丝的十分舒服。齐遥光想起这绿竹棒刀劈不断,掌击不折,童心顿起,跑去院中拿了一把柴刀,用力劈了两下,棒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不禁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