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袭月推开许长栋的手,打了个寒颤,向光头道:“这位大哥……”光头回过身来,看到许长栋在给风袭月披衣服,随即醒悟,连声道:“快带这两位去烤火,换一身干衣服,再弄些热汤给他们。”光头心中认定这对年轻男女是谢映登的朋友,一刻也不敢怠慢。
两名船工架起许长栋夫妇走进船舱。船舱里生着炭火,许长栋夫妇一进来就觉得暖意融融,一把扑到炭火前,哆哆嗦嗦地烤着因为脱力和寒冷已经变得麻木的双手。
两名船工给许长栋夫妇盛上两碗热汤,又拿来两身干净衣物,见风袭月是个女子,便退出了舱门。
许长栋接过衣服,递了一件小一些的给风袭月,道:“你刚刚为什么叫他们去救谢映登?让谢映登死在江里不是更好么?”
风袭月接过衣服,身上仍然冒着寒气,往许长栋怀里缩了缩,道:“咱们亲眼看见谢映登被漩涡卷走,他们到哪里去救?先骗一半人下水,一会儿咱们好对付一些。”
许长栋喝了一大口汤,身上温暖了一些,道:“那咱们一会儿怎么办?”
风袭月也端起热汤喝了一口,目光忽然变得坚定,道:“夺船!滚滚长江没能拿走咱们的性命,咱们还能让这几个蠢材杀了不成?”
许长栋吃了一惊,道:“夺船?怎么个夺法?”
风袭月一口喝干碗里的汤,低声道:“我有办法,你赶紧烤烤火,恢复点力气,咱们出去之后我来说话,你相机行事。”
许长栋点了点头,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体烤干,换好衣服,风袭月微微运了运力,觉得已经恢复了一丝力气,向许长栋望了一眼,许长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
风袭月拉开舱门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光头转过脸来,脸上微露疑色,风袭月暗道不好,连忙道:“找到谢仙翁了吗?”
光头看着风袭月,又看了看江面,道:“楼主究竟在哪里?我的弟兄下去转了半天也没看到他。”
挂在船舷边的缆绳微微颤动,似乎下去的水手已经在往上爬,风袭月举目望了望江面,忽然伸手指着远处,道:“那里,那不是谢仙翁吗?”
光头吃了一惊,连忙举头望去,远远望见漩涡外的江面上一个人影正随着江流的波动上下起伏,不知死活。光头武功远逊风袭月,目力也差了很多,他看不清那个人影其实是一具船上乘客的尸体,早就没了呼吸,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冲到船舷边晃了晃缆绳,道:“先别上来,到那边看看,那边似乎有一个人。”
爬上来的两名水手闻言又翻身跳进江里,和水里其他水手一起向光头指的方向游去。光头从船舷边探出脑袋,紧张地望着水手的动向,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风袭月已经靠了过来。
风袭月倚在船舷上,也探出脑袋假意向远方张望,趁光头不注意闪电般出手,夺过光头腰间的一柄短刀。
光头大吃一惊,道:“你怎么……”话还没说完,眼前寒光一闪,短刀已经插在了光头的肩膀上,溅起一蓬鲜血。
风袭月气力有限,这一刀不但没刺中心脏,连光头的身体也没能透过,只浅浅插在了光头肩膀上。纵然如此,光头也已经放声惨叫,仿佛自己丢了一条胳膊一般。
这一下变起突然,船上剩下的三名船工都呆在了原地。许长栋见机极快,见风袭月制住船老大,从地上抄起一柄钢叉护在风袭月身前,大喝道:“不准乱动!”
其实就算他不说,这些船工也不敢乱动。谢映登为祸黄河十几年,他手下的明月十四楼里高手众多,可眼前的光头和船工都只是在黄河上给他开船的苦力,虽说也都是些亡命之徒,武功比起十四楼的高手还是差得太远,只会些粗浅的入门拳脚。
谢映登归顺朝廷后,不但将自己的手下带进京城,连黄河上他得力的船老大和船工也一起进了京,后来更将自己在黄河所用的匪船一起开到京城停在运河中。天机悬部众虽然武功高强,但鲜有这样履波涛如平地的浪里好手,常再新觉得留着这些人或许日后有用,便向户部多领了一份饷,将谢映登和他这些部下养在天机悬中。
这次常再新派谢映登往鄂州办事,谢映登自负武艺高强,并没有多带人手,只带了一船船工给他开船。这时船上剩下的四人武功都低得可怜,根本不是许长栋夫妇的对手。
风袭月只使了一招,已经微微有些气喘,知道自己还没有恢复气力,暗叫了一声不好,心道:“糟了,可别让这些人翻过身来。”顺手抽出带血的短刀顶在光头脖子上,喝道:“想活命就别动!”
光头捂着肩膀,哭丧着脸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绝对不动。”
风袭月吸了一口气,扣住光头的脉门,反手两刀砍断船舷上的缆绳,眼前又是一花,连忙定了定神,向许长栋道:“缴了他们的兵刃!”
许长栋依言将三名船工的兵刃缴下,扬手扔进江中。风袭月将短刀横在光头颈中,手上加了几分力气,道:“我现在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地回答,若有半句虚言,我立刻割断你的喉咙。”
光头只觉得项上发凉,吓得不停往后缩脑袋,道:“小的一定如实回答,女侠手下留情。”
风袭月问道:“你们船上还有没有人?”
光头哆嗦道:“没……没有了,就剩我们四个,其他人都……都下水去找楼主了。”
风袭月又问道:“那船上的兵器库在什么地方?”
光头道:“在……在甲板下面……底舱中……”
风袭月向许长栋使了个眼色,许长栋会意,捡起一根粗长的缆绳将剩下的三名船工捆了。这三名船工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被许长栋捆在桅杆上。
风袭月又将光头捆在船舷上,拉过许长栋低声道:“你怎么样?”
许长栋揉了揉酸麻的肩膀,道:“我还有些力气,这几个人应该能对付得了,你呢?”
风袭月摇头道:“我还没恢复过来,刚才只是出其不意制住了那个光头,要是多几个人真打起来,恐怕……”
许长栋立刻接话道:“那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去舱里搜搜看。”
风袭月知道自己无法勉强,道:“那你小心。”许长栋点了点头,道:“你也小心些。”
许长栋握紧手中的钢叉,把整艘船里里外外地搜了个遍,没有发现其他人影,又到底舱的兵器库中拿了一柄长剑和一杆花枪,将其余的兵刃全都抛进了江中。
回到甲板上时,风袭月正紧张地向船舷外探出头,许长栋举剑将花枪的枪杆削去一截,递给风袭月,道:“将就用吧,水里怎么了?”
风袭月接过花枪,将短刀插回腰间,指了指船下的江水,道:“他们回来了。”
许长栋探头出去,只见下水寻找谢映登的七八个人已经回到船边,但缆绳被风袭月砍断,座船船舷高有两三丈,他们跳不上来,正围在船下不停拍打着船帮。
许长栋皱了皱眉,道:“怎么办?”
风袭月接过许长栋手里的长剑,向三名船工道:“谁会升帆开船?”
三名船工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道:“女侠,我会!我会!”
风袭月看了三人一眼,挥剑砍断缆绳,放出两名较为瘦小的船工,道:“你们去升帆转舵,把船往岸边开。”
光头似乎对谢映登十分忠心,听了这话大吃一惊,问道:“女侠,楼主和水里的兄弟怎么办?把他们扔在这里不管他们肯定会淹死的。”
风袭月转过花枪,用枪杆捅了光头的伤口一下,疼得光头龇牙咧嘴又大叫起来。风袭月冷着声音道:“你是要顾他们的死活还是要顾自己的死活?”
光头哭丧着脸道:“开船!开船!”
洛阳城中,齐母从皇宫中回来之后一言不发,任齐遥光百般询问,她总是不肯说自己和昭容夫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从宫中出来后,齐母更加坚定了返回杭州的决心。齐遥光拗不过母亲,只好打消再博功名的念头,同意和齐母、殷梨一起回到杭州。
齐母将刚买到手的宅子连着家具一起挂牌出售,京中房屋紧俏,宅子很快就被人买走。
齐遥光一家三口收拾好行李,趁着萧皇后和昭容夫人还没派人来询问连夜出了洛阳城。
站在城门前,齐遥光深深看了一眼这座天下权力的中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不舍。
自己的匡济之梦,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草草结束。
齐母生怕齐遥光反悔,连拖带拽地将齐遥光拉走,母子二人的神情都很沉重,只有殷梨因为能够回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齐二背着一大包行李跟在三人身后默不作声,齐遥光失了官职,按说已经不需要管家,可滑县有了新的知县,也不再需要齐二这个家奴,齐二孑然一身无处可去,齐母便将齐二一同带回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