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栋和风袭月拼命大叫起来,但江水隆隆,轰鸣不止,座船没有丝毫反应,也不知是没有听见二人的喊声,还是听出了二人不是谢映登,不愿意相救。
风袭月捡起缆绳,将自己和许长栋牢牢捆在一起,把缆绳的另一头向座船扔了出去。但风袭月在水里浸泡了大半天,早就累脱了力,绳头软软地飘出不远,又落在水面上,被卷进漩涡中。
许长栋拉过绳头,运力又掷向座船。他虽然精通水性,还存着一丝气力,可他功力太浅,缆绳又软绵绵地无处着力,这一下扔得没有比风袭月远出多少。
风袭月收回缆绳,一拍许长栋,指了指在不远处奋力挣扎的谢映登,道:“让他来。”
似乎老天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桅杆顺流漂向谢映登。谢映登游得头晕眼花,忽然眼前出现一根巨木,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想要抱住桅杆。风袭月将桅杆猛地一推,谢映登扑了个空,险些又被漩涡卷走,回头一看桅杆另一头是自己一心想杀之而后快的许长栋夫妇,心头不由大怒。
风袭月道:“我们救你出去,你可得答应上岸之前不准和我们为难。”
谢映登心道:“你一个旱鸭子,连水都不会游,还能救我?”但此刻漩涡水势浩大,能多活一刻就是一刻,他不敢多说,道:“好,我答应你们。”
风袭月道:“你是一派宗师,说话可得算数。”说着将桅杆一拍,谢映登一把抓住桅杆,牢牢抱紧。
许长栋抹了抹脸上的水花,叫道:“不想沉下去就快游!”脚下猛地蹬起了水。谢映登随即反应过来,紧抱着桅杆不放手,双脚拼命踩水。
风袭月指向远处的座船,道:“那是不是你的船?”
谢映登咬了咬牙,知道这时三人的命拴在一起,不敢撒谎,道:“是。”
风袭月道:“快让他们来救我们。”
谢映登脚下不敢有丝毫停顿:“漩涡这么急,他们进来也会被卷走,怎么救人?”
许长栋扔过缆绳的绳头,道:“扔过去,让他们把咱们拉出去。”
谢映登大喜,求生的本能让他忘记了四肢的酸麻,一把抄过绳头,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拴在绳头,运力大叫道:“我是谢科!把我们拉出去!”
话音未落,谢映登已经将缆绳扔了出去。绳头和着谢映登的声音在海面上远远飘去,一起落在座船边上。
在海里打斗了那么长时间,又迎着漩涡挣扎了许久,谢映登还有如此力气将缆绳和声音送出这么远,许长栋夫妇都暗自惊骇。
座船上的人听到谢映登的声音,有一个人影拉着绳索从船舷边落入水中,一把抄起缓缓下沉的缆绳,又爬上了船,座船随即扯满风帆,向漩涡的反方向驶去,将缆绳慢慢拉直。
桅杆上的三人大喜,谢映登忽然一把抄过缆绳,将小半截绳索抓在手里。风袭月怒道:“你干什么?”
谢映登双眼一瞪,道:“你们万一松手怎么办?”风袭月不愿与他争辩,这时缆绳终于被绷直,谢映登不敢再说话,双手死死抓着缆绳。
缆绳猛地一紧,漩涡水势太急,三人没有被拉出去,座船反而顿了一下,隐隐有倒退之势。
座船上的水手吃了一惊,连忙升起所有的风帆。风帆吃饱了风,将缆绳拉出水面,绷得笔直,许长栋三人都在心中暗暗祈祷缆绳不要断开。
好在这根客船上缆绳足够结实,座船中伸下无数大桨拼命划水,三人终于逆着水流,缓缓被拉出漩涡。
谢映登大叫道:“蠢材!赶快松手,还抱着木头干嘛?”
许长栋连忙撒手放脱桅杆,抱着风袭月拼命往漩涡外游去。一丢开桅杆,三人的阻力立刻少了大半,座船兜满风一鼓作气,终于将三人拉了出来。
快出漩涡时,谢映登忽然双手拉住缆绳往外用力一绷,但他消耗太大,气力也有些不继,一下子没能绷断缆绳,于是索性张开嘴巴,对着缆绳疯狂撕咬起来。
风袭月大吃一惊:“你干什么?”身上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一掌拍了过去。
谢映登身子一拧,躲过来掌,双手不敢放松,仍在拼命拉扯缆绳。
许长栋怒骂道:“谢映登,我们好心救你,你怎么恩将仇报?你堂堂一路瓢把子,怎么能如此言而无信?”
谢映登充耳不闻,牙齿仍在和缆绳做着斗争。许长栋大怒,和风袭月一齐出掌,四只手掌劈开江水,重重地推向谢映登。
许长栋夫妇将缆绳系在身上,四只手都空着,谢映登却要腾出手来紧抓缆绳,见四掌推来,他不敢松手,只好空出一只手掌去招架。
谢映登只挡住一掌,其余三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身上,拍起一大团水花。水花飞溅中,谢映登终于将缆绳咬断。
谢映登先前在漩涡中奋力保命,实在已经耗尽了全身气力,后来又向自己的座船传音扔缆绳,体内最后一丝真气也被榨干,这时被两人三掌拍中,手中再也没有力气,湿滑的缆绳一下子脱手滑出。
缆绳断开,三人同时失去生机,大惊之下来不及多想,鼓起最后一丝意志疯狂蹬水,三双手一齐伸向断绳。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股水流冲过,断开的缆绳从谢映登手中滑向一边,风袭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许长栋跟着抓住缆绳。
这是茫茫江面上的最后一丝生机,许长栋夫妇抓住之后再也不肯松手。谢映登见缆绳脱手,一双细小的眼睛中几乎要滴出血来,猛然间大叫一声,竟然又向前游了几分,伸手去抓许长栋的脚。
许长栋大惊失色,双脚连蹬。谢映登一把抓住许长栋的右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许长栋右脚上的鞋已经被他自己踢落,谢映登手上一空,瞬间被激流卷走,消失在漩涡中。
与此同时,随着座船风帆鼓动,许长栋夫妇终于被拉出了漩涡。
摆脱了漩涡的吸力,座船的速度顿时快了起来,船上水手望见万顷江面上有两个人一沉一浮,因为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很分明,赶紧减缓船速,将许长栋夫妇二人拖上船。
连番恶斗下,许长栋夫妇已经累脱了力,这时再也游不动水,只凭着胸中一股求生的意志抓住缆绳死死不放,任波涛将二人来回冲刷。劫后余生的二人心中充满喜悦,躺在江面上仰天大笑起来。
座船上放下一只吊篮,将二人拉上船,二人筋疲力尽,握住缆绳的双手因为用力太猛,脱力之下已经难以挪动,船上的水手费了老大力气才将二人的手掰开。
座船上一个船老大模样的人见捞上来一对年轻男女,心中起疑,问道:“你们是谁,我们楼主呢?”
许长栋见那船老大正是在蓟州码头酒肆里遇到过的光头,心中一惊,喘了一口气,刚要说话,风袭月已经抢先道:“谢仙翁游不动水了,现在还在江里,我们二人也没力气拖他,你们快去帮忙!”
光头船老大见风袭月脸上神色焦急,不像作伪,迟疑了一下道:“可是漩涡水势太大,我们的船不敢靠过去。”
风袭月浑身酸软,说了一句话已经气喘吁吁,但她不敢耽搁,生怕一停下来船上的水手就会起疑。这时她和许长栋四肢无力,众水手若是想对他们不利,二人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
“谢仙翁已经出来了,漩涡卷不到他,他为了救我们二人耗尽了力气,你们再不去救他,只怕他很快就要淹死了。”风袭月话中带着哭腔,听起来真的像是在为谢映登的生死担忧。
谢映登从蓟州登岸后孤身一人前往鄂州,这些水手和船工都在船上等他,光头船老大因为酒肆里的事惹恼了谢映登,被他撇在蓟州,所以这些人都没有见过许长栋和风袭月,他们甚至不知道谢映登一路追踪这艘船就是为了杀这两个年轻人。
光头见风袭月称呼谢映登为谢仙翁,又说谢映登为救他们二人累脱了力,还以为眼前的一男一女是谢映登的朋友,对风袭月的话信以为真,连忙招呼水手道:“快,把船靠过去,下去几个人找楼主,楼主水性精熟,就算脱了力也能在水中支撑一会儿,咱们可得抓紧。你,你,你……你们一起下水去找楼主。”
光头一连点了好几个人,这些人个个身穿水靠,闻言翻舷而出,落入水中。
座船上本来有十几个人,一大半跳进水中搜救谢映登,这时甲板上连许长栋夫妇和光头在内还剩六个人,除了许长栋夫妇靠在船舷上大口喘气以外,其余四人都焦急地从船舷外探出脑袋,盯着江面上的情形。
在江水中浸泡了半日,许长栋夫妇早就浑身湿透,这时江面的秋风吹过,二人都是浑身发抖,又冷又饿。
许长栋咬紧牙关没有吱声,但看到风袭月瘦弱的肩膀在不停发抖,他心中不禁一软,又不知该如何帮她,只好脱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用力拧干后往风袭月身上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