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后厚重的府门吱呀呀地关上,就再也没有人理会张书棋和阿根了。胡管家领着一众人等跟在二夫人身后,快步朝后宅走去。
张书棋则在阿根的引领下,也慢慢朝前走去。
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深墙大院,张书棋终于弄清了“一入豪门深似海”的字面含义了。什么是豪门?北京城动辄好几个亿的千平别墅?在这里都不算。眼前这个占地五十亩,前中后成片的宅院,两座广阔的可以泛舟的池塘。茂密而错落有致的各种林木,假山花园,两座九曲廊桥,处处彰显员外府即既富又贵
张书棋慢慢地走着,对照着阿根之前给他的布置图,仔细地观察着豪宅。前院只有一个独立的跨院,位于前院正中,是老爷和主人家安排下人活计,接待无关紧要的客人的地方,两侧长长的几排厢房,分别住着府里面粗使丫头和仆人家丁的地方,伙房和仓库也都安置在两侧。
穿过家丁把守的第一道九曲桥,他们从前院来到了中院,中院明显比前院气派,中院由三个独立跨院组成,每个跨院由花园和小径连接。
从中院在穿过第二座九曲桥,绕过假山和茂密的荷花丛,就是员外府后宅。
看得出张九成给这个后宅的设计下足了功夫。地方宽阔,有前院和中院合起来的大小。
一大两小三个独立的套院,每套院子都是由浓密的树木花草包围着,正中最大的是张九成和二夫人住的,右侧院子之前是梅姨娘的宅院,现在一直荒着。左侧的西院就是张书棋住所。每个院子之间有三四十米的距离,之间用高矮不等的树木和灌木丛分隔开,主人用蜿蜒小路,错落有致的花园和几个月亮门把三个独立的院子串起来。
在九曲桥两个把守家丁的注视下,张书棋和阿根缓缓走下小桥,此时后宅偌大的空地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远远望见绿树掩映的正院大门也紧紧关闭。
张书棋在阿根的引导下,沿着左侧的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两个月亮门,来到了他的西院。
远远地看见西院有两个家丁站在院门口,靠近池塘边上,也站着两名家丁。
张书棋并没有朝院门走,而是慢步往池塘边上走去。池塘边两个家丁远远地看到张书棋朝这面走过来,也不搭话,一脸紧张地迎过来,拦在了张书棋前面。
张书棋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那,注视着两名家丁的脸,阿根也赶忙从后面赶上了,脸色惨白,紧张地拽着张书棋。
两名家丁在张书棋的注视下,莫名感到一阵心虚。那个从来不敢和他们对视的大少爷,今天竟然毫不畏惧地盯着他们看,而且眼神里还射出让他俩后背感到一阵潮湿的光芒,但是他们不敢让开。
远处院门口的两名家丁看到这面情况有异,也赶忙往这面跑。
当来到跟前时,挡在前面的一名家丁冲着前面跑过来的身材高大的胖子拱了拱手,那个胖子并没回礼,看样子是个小头目。他朝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回到池塘边,然后喘着粗气朝张书棋一点头,道:“少爷,胡管家有令,为了少爷安全,池塘一丈之内勿要踏进。”说完,一脸闪过一丝蔑视地看着张书棋。
“我要就是踏进呢?”张书棋看也没看,反问道。
胖子语塞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秧子少爷竟然敢和他顶嘴。
可更没让他想到的事还在后头,后面过来的家丁,看到小头目吃瘪,习惯性张嘴就来了句:“张书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两个字还没出口,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张书棋顿时感到手上有些麻木,看样子这些家丁是没看错,那个张少爷真的是个秧子,身体太弱了。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竟然没有把这个多嘴的家丁打躺下,但打人不打脸,至少震慑作用还是达到了。不过看来身体训练计划要提前开始。
挨打的家丁在这里就从没吃这么大亏,一醒过神来,“唰”的一声,竟然从腰里拔出刀,咋咋呼呼地指向张书棋,出乎他的意料,张书棋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去害怕躲闪,竟然迎着他的刀尖就冲上去,一副赴死的样子。吓得持刀家丁赶忙往回收手,一旁的胖子家丁情急之下,一把推倒了那个家丁,饶是这样,刀尖还是划过张书棋胸前,被撕开的白衫露出瘦弱的胸膛,出现一道红色划痕,血珠慢慢从皮肤里渗出。
胖子家丁看到张书棋的胸前的划痕,有点不知所措,口吃的:“少爷,你这是…他不是..”
没等他说完,张书棋疯一般冲,凶猛地向倒在地上的家丁,抬脚就结结实实地在他脸上踹了一脚,家丁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张书棋又要再踢时,身后的阿根适时地从后面紧紧地搂着了他,口里颤抖地念叨着:“少爷,打不得啊,打不得…”
张书棋一甩身,将阿根用力推开,厉声斥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少爷我都让人拿刀砍死了,你不帮我,还要拦着我,给我滚。”说着,一脚将阿根踹倒。
经过阿根这么一阻,另两名家丁迅速从地上把倒地家丁扶起,那名家丁一脸污泥和着鲜血,痛苦地哼哼着。
那个胖头目此时也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于是立马沉下脸来,鼻子中冷哼一声,阴测测地向张书棋走过去。
“大少爷,你这是要找事是吧,你以为我们兄弟是…”
胖家丁一句狠话还没说完,一声惨厉的哀嚎从员外府内向外传播开去:“杀人了,黑龙山的人闯进员外府杀人了,张家大少爷被人杀了..”悲惨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把刚刚找回点自信想发威的胖家丁活活地晾在那儿了,瞪着大眼口吃道:“你..你..血口喷..人..”
等到二夫人带着胡管家赶到时,张书棋已经倒在地上,胸前衣服已经让他彻底地扯开了,雪白的胸膛一道长长的红色划痕显得格外刺眼,头发也乱蓬蓬的,嘴里还在有气无力地喊着,“杀人了..黑龙山的土匪进员外府杀人了..”
二夫人一言不发,冷冷地环视着眼前的情形。
一旁的胖家丁看到胡管家看向自己,就连忙上前,点头哈腰地在胡管家耳朵边低语着。
胡管家眯着眼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朝胖家丁点了点头。把头转向躺在地上的张书棋冷眼道:“起来吧大少爷,我怎么听说这伤口可是你自己弄的?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别弄出些是非,到头来自讨苦吃。”
此时张书棋好像很听话,麻利的一咕噜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土,一脸的无赖相,站到胡管家面前,脸都要贴上去了,盯着胡管家,一指胸前的刀痕:“胡义雄,你******眼瞎啊,没看到少爷我都要被他们开胸了吗,你******还振振有词地你听说,呸。”张书棋一口吐沫啐到胡管家的脸上:“你听谁说的?你******怎么不先听听大少爷我说..?”
一连串的粗口,外加一脸的吐沫星子,胡管家的底线被彻底地突破了,没等张书棋说完,他一抬手,扼住张书棋的脖子,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张书棋,我不管你在外面遇到过什么,在我面前,给我放老实点,不然的话..”
胡管家的手又用了些力气,张书棋被扼得喘不上气来,脸憋的通红,一旁的家丁个个喜笑颜开看着热闹,二夫人面上也带着藐视的微笑,道:“义雄,行了。放开他吧。”然后,面朝张书棋厉声喝道:“大少爷,你最好放聪明点,别到时候彼此都不好看。”
此刻,张书棋心中有点能够理解死去的大少爷为什么要拼死冲出这深宅了。这哪里是什么少爷府邸,简直就是监狱。一个老实巴交的十六七岁文静男孩,终日被圈在里,不见天日的,还要看着下人的脸上。换谁都会不死也要崩溃的,难怪阿根在范家老店胡管家面前竭力阻止他回来,可我张书棋不是以前的大少爷了,想欺负我,走着瞧。
胡义雄得意洋洋的松开手,食指指向张书棋的鼻子道;“你给我听好了,二夫人心善好说话,你记住,我胡义雄可没有什么妇人之..”仁字还没脱口,只听胡管家“哎呀”一声,食指已经被张书棋死死地咬住,胡管家甩了几次都没甩下来,鲜血顺着张书棋的嘴里流了出来。
一旁看热闹的家丁也赶忙凑上来,七手八脚地死命把胡管家的手拽了出来,可一块肉还是留在了张书棋的嘴里,胡管家的手指已经森森白骨可见了。
胡义雄愤恨地从一个家丁腰里,抽出刀来,朝张书棋扑去。
“胡义雄,你给我住手。”二夫人怒喝道。
张书棋轻蔑地看着胡义雄扭曲的脸,啐出留在嘴里的那块肉,轻声道:“有本事就杀了我,抬着我的尸体回去复命。要不然,”张书棋语调一高:“就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二夫人脸色大变,上下打量着张书棋,仿佛第一天看到他,外出的这些天他都遇到了什么,尤其是轻易从范家老店脱身,什么原因让这个傻瓜脱胎换骨,难不成是有人给他指点了?那么这个人是谁,张九成?
想到这,二夫人浑身一激灵,脸色一变,朝着胡义雄一挥手,转身离开。留下几个尴尬的家丁,犹豫片刻,也跟着走了。
望着远去的一群人,张书棋拉起一旁倒地的阿根。
他重新冷静下来,反思这次返回员外府的计划,他不知道是不是过于草率,但他知道他是在赌,他在赌其中一定有未知的原因和理由,让他们不敢在这里杀了他,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地撒泼。可那原因和理由又是什么呢?看来这一局他赌赢了,但不知道他们的底线会是哪里,看来需要慢慢地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