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为何愁眉不展?可是下人侍候的不得力?”
纪施走入内院,就看到漫天落英缤纷中,少女一袭白衣柳眉轻蹙,周身透出一****语还休的轻愁,只一眼就让纪施的心软成了一汪细水,只恨不得立时将人揽入怀中,闻言安抚。
“不干她们的事。”林宛挥手让丫鬟退下,转而拉住纪施的衣袖:“我前日遣人去了你的家乡,本欲将...将苏姐姐接来府里,也好给你个惊喜,只是府里的人晚去了一步,苏姐姐已经被人害了性命。”
“你与苏姐姐青梅竹马的情意,宛儿感怀于心,欲将其接来同享富贵,不曾想,那周芙好狠的心呢!”
初听到林宛那句遣人去了家乡的话,纪施只觉得一颗心猛然提起,后背都瞬间被汗水浸湿,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转眼又要失去了吗?他正自忐忑的想着当林宛质问时,该如何辩解,却不料峰回路转,竟然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只是他心中安定,面上却换上了又惊又悲又怒的神情:“什么?苏娘不是拿了银钱回乡了吗?怎么会被周芙所害?这蛇蝎心肠的毒妇,竟一直在哄骗我吗?”
纪施将一个被蒙在鼓中毫不知情,如今悲痛难忍的有情人演的活灵活现,若不是他眼中毫无惊诧的冷漠,怕还真让人信了他的话。
“那妇人真的好可怕,夫君...”
抬手将温香软玉揽个满怀,纪施一边温声哄劝,一边不动声色的擦拭去鼻尖的薄汗:“有夫君在,宛儿莫怕,我绝不会让那恶妇伤害你的!”
“我与苏娘自幼相识,只是我二人皆是兄妹之情,当日她贫苦无依才来寻我,我赠她银钱以全往昔情分...宛儿,男女之爱者,我纪施于世间只慕你一人,宛儿,此生惟愿与你白头到老,恩爱如初。”
“夫君...”怀中人娇羞无限,十分依恋。
纪施满足叹,能拥如此美眷、享前途无量,那些所有被遗弃的都是应该的。
院中清风送爽,天幕云卷云舒,只可怜了曾经柔情似水的人儿,连孤坟都无一座。
是曰:举头三尺有神明,话不可轻言,前途无量,前途无亮...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游尽嘉云城。
纪施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四顾,街上行人皆在他眼底,不论多么壮硕高大之人,皆不及他位高。
不知状元游街时可有此等威风,然而纵是世人艳羡的状元又怎及他分毫,正三品的大员,可是那些状元郎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摸到边角的存在,而他今年尚不及而立,朝中之人哪个不赞他年少有为,就是圣上也屡有褒奖。
纪施嘴角翘起,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而如今的他本就不必再压抑什么。
岳父对自己极为满意,常将自己带于身侧言传身教,话语内外无不透露出欲使自己接替其位的意思,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做了宰相,那就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想到那美好的前景,纪施不由笑出声来,满怀欣喜的他没有看到,在街道旁阴暗的角落里,一双盯着他的怨毒的眼睛。
为纪施牵马的家仆,没有预料到会有人突然扑到马前挡路,没有握紧的缰绳,致使受惊的马儿前蹄高高扬起,马背上的纪施前一刻还在喜悦,下一瞬已经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大量的人围观,纪施后知后觉的感到腿上一股钻心的痛,在重重踏上他右腿的马儿被家仆慌张的拉开后,纪施才恍惚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一手捂住腿,一边忍痛撑起身子,黄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滚滚滴落,纪施尚来不及擦拭,就听到身前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叫。
这声嚎叫传入纪施耳中,竟让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皆因那声音尖利刺耳的不像人声,但细细听来又依稀有些熟悉,纪施一边挥动手臂,示意家仆快来搀扶自己,一边恼怒的看向害自己跌落马下的人。
满面疤疮,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且还透出一股子酸臭难言的味道,纪施掩了掩鼻子,一时倒没有认出来人是谁。
“纪施,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人,你我成亲之后我对你情深意重百般依从,你却害我周家家破人亡,还指使人毁我相貌,夺我家财。纪施,你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纪施是真的没有认出周芙,眼前这个丑陋疯癫的乞丐婆,和他记忆中骄纵张狂的周芙实在相差太远,纵是自己令人除了周家以绝后患,那张娇美的面容也不曾被完全遗忘,两厢对比,愈发显得如今的不堪,至此纪施心中周芙的身影才被完完全全的抛却。
“来人,将这个疯婆子拖下去。”纪施眼中冷厉,可见他话中的拖下去,绝不仅仅是将人拉开这么简单。
“哈哈!纪施,你所作所为若被相国爷知道,不知他还会不会认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婿?”周芙笑的浑身发颤,观之不似常人,她猛的向纪施扑了过去,目中再无往昔的爱慕,取而代之的是啖其肉、饮其血的恨意。
纪施本就独腿难支,又不曾提防,一个大男人竟被瘦弱的周芙死死压在身下,拳打脚踢无所不用其极,周芙满腔悲愤都倾泻在了纪施的右腿上,伤上加伤的疼痛以及一丝难明的惊恐,让纪施再顾不得仪态的大叫起来。
“快把这个疯婆子拉开...你给我滚开,滚开啊!”
“姑爷,姑爷你没事吧?”那边家仆终于安抚下受惊的骏马,赶来搀扶。
“松开,松开!”家仆碗口大的拳头雨点般落在周芙身上,然而这个曾经娇生惯养的小姐,却是死死咬住纪施的右腿,任凭眼前血色弥漫也不松口。
当家仆终于将人拉开后,纪施腿上早已是血淋淋一片,血沿着裤管滴落在青石地上,晕开一片深红。
“杀了她,杀了她!”
“姑爷莫动怒,伤势要紧,这疯婆子自有小的收拾。”
家仆将纪施扶上马,劝着人往相府去,临去前家仆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周芙,谄媚的目中闪过一丝空洞。
马上纪施疼的眉头紧蹙,他伸手抹去额上冷汗,忆起周芙所言,心中冷笑不止,若非岳父同意他如何能调动相府之人,若非岳父在后调度,他如何能罢免官员夺取钱财。
纪施冷笑,正如若无周芙之父应允,周芙如何做得到买凶杀了苏娘,能在京都官场谋得一席之位的人,怎会完全为妻女所蒙蔽。
纪施心道:正所谓天道至公,报应不爽,周家落得如此地步亦是咎由自取。
...
酒旗飘荡,细雨骤歇,酒肆内一个伏案酣睡的男子微动了动手指,似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