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本是仙山自在客,为证本心,于红尘中游走。芸娘降生之日,师尊偶过门前,见府中红霞漫天,掐指算得芸娘与仙家有缘,遂动了收徒之心。只是又算得芸娘此生虽富贵享乐,却有三灾小劫,更有情关堪破。”
“于是师尊暗中守护,化去灾劫,此次见芸娘堪破情关,欣喜之下,才出手引了芸娘的魂魄相见,使芸娘知晓师尊的存在。”
“只是宝光天中不知岁月,等师尊允了芸娘回来,才知已是数月之后。”
‘夏芸’面上浮现愧疚之色:“却不知竟累爹娘兄长至此,实是女儿不孝。”
“仙家法术神妙非常,行常人难以想象之事也是寻常,芸娘有此仙缘实是天大的福气,爹娘哪里会怪罪。”得知女儿安好,夏老爷难得露了笑脸。
“可是妹妹的...身体...那个...”夏家二郎似乎在寻思说辞,寻日内敛的面上,眉头也微微皱起。
“哥哥莫忧,此就是芸娘真身,至于那墓中早已空空了。当日肉身本也有一息尚存,不过是师尊使法子掩住,这才让爹娘兄长误以为芸娘已去。”
‘夏芸’说到这里,眉眼间掠过一丝轻愁,虽极快敛去,却恰恰被夏老爷看在眼里。
“仙家?芸娘幼时曾患过三次重病,最后却都无故自愈,现在想来竟是仙家暗中施法相帮。”
这事虽称得上匪夷所思,但亲眼看着葬入土中的女儿,现今娇娇的伏在怀中,夏母神情舒缓却是半点不疑。
“再没有什么及得上妹妹安康,仙家手段妹妹如何能预测,可莫要自责。”
仙家之说自古有之,只是仙踪飘渺,常人一生难窥其一,夏芸一事虽离奇,但古文异传里却时有记载。
合家团聚已是最大的喜事,无人再露愁容,‘夏芸’暗中遥望,目光透过屋顶,看到夏府上空,那流水状的灰气已消散大半,残余的也不过是数日艳阳暴晒,便可除去的晦气。
‘哀’常临身,坏体魄、损福运、短命数。夏府哀气尽除,苏长情自视己身,属于‘夏芸’的尘缘枷锁,已有松动的迹象。
“芸娘,仙家为何遮掩了你肉身气息?使我们以为你已经逝去。”夏老爷见众人欢笑,不忍扰其喜色,只是刚刚自女儿眉间窥见的少许轻愁,始终让他放心不下。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不解,再看‘夏芸’早已笑意尽褪,敛眸含齿一副黯然模样。
花瓣似的唇张了又合,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聚了雾气,似有悲意。
“我儿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诸般事宜皆可道来。”夏母紧紧拉着‘夏芸’的手,面上喜意也换成了担忧。”
“二哥闲来也曾看过杂文传记,那书中的修仙人,寿数绵长与天地同齐,可为保心境通明,皆是要断绝尘缘的,莫不是妹妹也是这般?”
“什么!断绝尘缘?芸娘可是要就此离去?”夏老爷猛然坐直了身子。
“尘缘易断,亲情难弃,爹娘兄长尚在,芸娘怎忍离去。”
泪水自眼角淌落,‘夏芸’的话却似别有深意:“师尊允芸娘回家探望,其后却要常随师尊左右,虽不是无相见之日,只是到底不能侍奉身前。”
“日后爹娘就全托三位哥哥侍奉了,芸娘不孝,请哥哥受芸娘一拜。”
‘夏芸’泪光盈盈屈身拜倒,三个郎君想来搀扶,却一瞬身有千斤般动弹不得,只能生生受了这一拜。
“还有相见之日就好,早年你大哥在外求学时,也是一年难见数面,如今芸娘随师而往,正是一般的道理。”夏老爷拥住发妻轻颤的身子,面上也带了些笑。
在夏老爷看来,仙缘之事乃女儿天大的机缘,是一定要去的,再说女儿的师尊,不知何等的仙家人物,若是因自己等人强留而心生不悦,到时难免引来祸端。
他怕女儿因牵挂家人不能安宁,也有安慰老妻的意思,所以才故作轻松欢笑之态,余下三郎见了,也纷纷出言附和。
“妹妹若离去,日后四海漂泊,如何相见?”夏家大郎年岁较夏芸最长,说是妹妹,往日里却是当作半个女儿来疼的,此时强作欢颜,也掩不住满腔疼惜不舍。
“此乃师尊所赐宝物。”‘夏芸’凭空取出一面银色小镜,将之放到夏母手中:“娘若是念起女儿,对镜唤三声‘芸娘’,女儿便可知晓。”
夏母泪水涟涟,却也知强求不得,只紧紧抓着小镜兀自点头,却是连话也说不得。
“娘莫哭,您这般让芸娘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夏芸’哭倒在夏母怀中,声音哽咽,泣不成声,母女相依,皆是泪流不止。
“能得仙缘,是芸娘天大的福气,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岂不让芸娘难以安心。”夏老爷见状,忍不住出言呵斥。
“是福气!是福气!那...仙家对我儿可好?芸娘可甘愿?”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师尊待女儿很好,娘看,这丹药亦是师尊所赐,爹娘兄长服下,不说立地飞升,亦可延年益寿,保无病无灾。”
‘夏芸’手中现出一个玉瓶来,她手一抖,瓶中飞出五粒圆滚滚的药丸来,每个都有龙眼大小,裹在白蒙蒙的雾气里,只是轻嗅一口,都让人精神一振,可知绝不是凡品。
“这...”
‘夏芸’不等夏老爷再言,手一招,药丸便没入五人体内不见,三郎三人不说,但见夏老爷与夏母二人,面目可见的年轻起来,五十余岁的人了,不到一刻竟似返老还童一般,看去不过而立之年。
“这般仙家宝物,怎好浪费在我这老头子身上?”夏老爷不无惋惜的道。
“师尊只予了芸娘五粒药丸,且言明只有爹娘兄长可用,爹爹莫要言可惜。”
“啊,是这样。”夏老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见‘夏芸’面有愧色,心中却是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你嫂嫂皆是明白事理之人,不会有所怨言,芸娘血亲为我五人,仙家宝物难得,哪有贪婪索取之理。”
夏老爷言有所指。芸娘在至亲面前从不设防,心思神情皆可明了,以芸娘所言,那仙家要其断的尘缘,怕是自己五人了。
有这般念头的不止夏老爷一人,夏二郎目中神情复杂,轻轻一叹再不言语。
人无长合欢,总有离别时。
‘夏芸’起身面向五人深深一拜,一拜之下,一丝刺痛在心口一闪即逝,尘缘枷锁断裂半数,却只等这五人归去之日,便是她尘缘尽断之时。
‘夏芸’身影如雾消散,徒留至亲不舍难留,夏老爷、夏母相挽至门边相送,身后三郎随立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