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岁月,乾坤日月长。当前尘往事尽皆忆起,世间变幻,已是三月之后的事了。
幽暗中盘膝的女子,长身而起,随着女子起身,长裙由上自下化为最清净的白,那缓缓张开的目中是古井无澜的淡漠,本是明媚姣好的容颜扭曲变幻,最后化成高山冰雪般清丽如霜。
暖阳温煦,幽暗掩不住一身雪白,女子缓步而出,霜颜雪肤,成倾国之美。
女子抬首望向远方,忽而飞身而起,半空裙裾飘摇如敦煌飞仙,她面上冰霜褪尽唇角含笑,眉目有情,身影转瞬不见,徒留半声笑叹微不可闻。
前尘夏芸已逝,今日者,为人间新生艳煞,千般面目苏长情。
...
三分鬼意,七分人心。苏长情是以人类魂魄衍生的艳煞,只是纵有七分人心,也难消鬼意冷漠凉薄。
飞檐之上现真身。苏长情眉目冷凝,一身白衣翩翩宛若九天上仙,她目视前方,那处有府邸,其上,灰气凝形如水流缓缓淌动。
望气异志灰篇:气凝如水,为哀。
自天际徐徐飘落入府邸,夏府的匾额高挂在身后,苏长情向着记忆中所在行去,漫步闲庭,鼻端嗅浅淡的檀香,她转过假山一角,看到原来的屋舍被该为素洁的佛堂。
飘身入内,见一妇人鬓角斑白的长跪佛前,双手合十间三柱檀香明灭,面目安详却难掩憔悴之色,苏长情静静的看着妇人,比照记忆,眼前人似一瞬苍老。
“老夫人。”有一直服侍妇人的嬷嬷上前搀扶,目中满是担忧之色:“您可莫伤了身子,平白让四小姐在下面担心。”
嬷嬷最晓妇人的心思,知道只有这般说妇人才听得入耳,她小心地服侍妇人在软椅上坐下,看着其苍老的面目,心中也泛起伤痛来。
四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那般聪慧孝顺的孩子,实在惹人疼爱,却怎么就早早的去了呢?
“你说...芸娘她是不是在怪我?她要和离,我没有答应...我该答应的。”妇人忽然开口:“我的芸娘虽聪慧,心底却最是纯善,她如何应付的了那朱墙深院里的腌臜事...是我害了她,却不能为她讨回半点公道...她应该怪我的。”
“老夫人说这话岂不是让四小姐伤心吗?您也说四小姐最是纯善,小姐向来与您最是亲近,怎么会怪您呢?您不同意和离也是为小姐好,小姐心中是明白的,不然也不会回去那里的。”
“我的芸娘最是贴心,她是不愿父兄为难,不愿夏家为难才回去的...只可恨贼子心狠,竟害了我的芸娘...芸娘身子一向很好,怎么会暴病而亡,他们找不出病症,便又想构陷我儿是因妒自缢,为的不就是污我儿身后名声,好为那郡主挪位...”
夏母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我儿为何不入梦一见,也好告知爹娘那害你的歹人何在,我夏家虽比不得郡王势大,可拼却家财也是要为我儿雪恨的!”
苏长情耳中听得夏母字字泣血,却只是敛了眸子立在一侧,她面上神情冷淡,全无所动。
她有夏芸七分魂魄,夏家则是夏芸舍不下的尘缘。苏长情是夏芸,心底有声音诉说她该悲痛、不舍,她应该再次依偎进夏母怀中哭诉、承欢。
然,悲伤、欢乐等情绪自心底涌现的瞬间,便消散无形。苏长情不是夏芸,她面上纵有千般喜怒,眼中却看不进世间万物。
此来为斩断尘缘。苏长情目中忽然绽放出柔软的笑意,她面目变幻,化为那个容颜明媚姣好,神情却略显清冷的夏芸。
玉白的指尖点出,夏母身旁的嬷嬷即刻沉沉睡去,‘夏芸’一身藕荷色衣裙,眉目含笑的出现在夏母眼前。
“娘...”‘夏芸’盈盈拜倒。
“芸娘...你是芸娘...我儿,肯入梦一见了...”
夏母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却是将这当成了梦中,她颤颤的站起身来,就要去拉‘夏芸’的手。
“芸娘累母亲担忧了...只这却不是在梦中,娘拉拉看,芸娘的手可温热。”
“我儿可是有何心愿未了,娘拼了这条命也为你办到...”
夏母拉着那葱白的手,一时却难以相信女儿竟能起死回生,掌中的手温热柔软,也只哭笑菩萨怜悯,这梦好像真的一样。
‘夏芸’在一旁也陪着落泪,她细声安慰,温言劝哄,待夏母好不容易止了眼泪,这才将说辞一一道来。
“娘且末伤心,女儿真的未死。”
“女儿经这一遭人间****,却是将诸事看得分明。那日昏睡中,是被师尊将魂魄接去一见,不曾想山中岁月容易过,下得山来才知,竟累的爹娘伤心许久,是女儿不孝。”
“什么魂魄,什么师尊,我儿当真未...当真还活着吗?”
夏母却是怎么也说不出那个死字了,她嘴角颤了颤,心中却从未有过害怕,纵是鬼魂这亦是她宠了二十年的小女儿。
“娘莫急,待女儿使个法术将爹爹、兄长一同接来,到时女儿再细说分明。”
‘夏芸’抬手一招,佛堂中便凭空幻化出一面水镜来,镜中四人,正是夏老爷与其三子。
他们此刻或于府中独处一室,或在外与人攀谈,或小厮随侍,然而下一刻却是斗转星移,一同出现在了这间小佛堂里,而无论是与他们攀谈之人,还是随侍的小厮,却全无所觉,并不以为有什么异处。
“这里是...”
“佛堂?娘...”
“啊!你是小妹...小妹...”
“妹妹怎会在此...”
陡然间移形换位,便是沉稳如夏老爷也忍不住惊呼出声,四人张望,很快认出这是家中新修的佛堂,却在看到堂中软椅上的女子时,再难掩心中震惊。
“芸娘见过爹爹与三位兄长。”‘夏芸’眼角泪光微闪,盈盈拜倒。
“真是妹妹当面?”夏三郎最是情急,忍不住跨前几步来到‘夏芸’身前。
“三哥还是这般性情!”‘夏芸’由着夏三郎将自己扶起,半是娇嗔的道。
“真是妹妹,也只有妹妹会这般神情。”夏三郎细细端详,见‘夏芸’眉梢微蹙似有伤怀,其下一双眸子却清亮亮的如清泉水,当下再忍不住心中欢喜,将人周身细细的打量。
“爹爹莫急,还请先坐下,诸般事女儿自会说分明。”‘夏芸’扶着夏老爷在夏母身旁坐下,眼角红红的道:“三位哥哥也坐,这些时日累哥哥们担心了。”
偎在夏母身边,‘夏芸’缓缓道来:“师尊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