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晴。
绍兴府,渔化桥街,有一座普通的宅子。三间瓦房,带一小院。院子中央,有一棵碗口粗的香樟树,枝叶茂盛。树下一张石桌,几只石凳绕桌而放。沿墙根,一溜的花盆栽满了鲜花。一些藤蔓,则顺着围墙,曲曲折折的爬向了墙外。如此光景,看得出主人也是个雅人。要是寻常百姓家,阖家老小,一天辛勤劳作后,于此喝茶吃饭,倒也尽享人间天伦之乐。若是书香之家,天气晴朗,气候温暖的时节,坐石桌边读书绣花,或者三五知己,吟诗作对,畅谈天下,亦轻松痛快。
不过,此刻坐于桌边的却是三个年轻人。一男两女。男子端坐,身体前倾,一身锦衣,浓眉大眼,虽说不上貌比潘安,倒也看得出稳重大方。
两女子一坐一站。坐着的女子,眉目如画,几缕发丝悬垂面前,偶尔用手轻轻抚向后面。一手支着下巴,时而轻展笑颜,时而轻锁眉头。
站着的女子注视坐着的两人,时而手舞足蹈,时而轻声解说着什么。
“表哥,当真没有令公子的消息?”说话的是坐着的女子,她便是朱一海来到大明后见到的第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不穿衣服的女人——金玉凤是也。
“至少绍兴府这地上没有。”被金玉凤称为表哥的男子叫吴孟达,是绍兴府内有名的大富之家吴家的大公子。时年二十有五,有一妻,却对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妹早有爱慕。此女不但聪慧伶俐,更是美貌无双。可惜桃花有意,流水无情。生于官宦之家的表妹,却偏偏看上了一个落魄秀才。
“军队里我也打听过了,根本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吴孟达内心里倒希望那个落魄秀才永远不要出现,可找人打听过后,的确是一无所获。
“表哥辛苦了。”金玉凤对着吴孟达微微一笑,“如果表哥听到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是当然。”说完吴孟达又叹了口气。本想再说什么,见表妹脸色不虞,便将要说出口的话吞了下去。心道:表妹,你这是何苦?
“还有,表哥,”金玉凤很歉意地说道,“我住在这里的事,还望表哥暂时不要告诉家里。”
“知道了。”吴孟达有些无奈的笑笑。从小宠爱的小姑娘,转眼就长大了。可惜好白菜被猪拱了。
“小姐,小姐。”站着的女子是吴孟达的丫环,见两人说完了正事,便叽叽喳喳的说道,“据说沿河街出了一个神灯。很神很神的。要不,小姐,我们明天去跟神灯祈求一下?”说完不敢看自己的少爷,而是盯着金玉凤,期望她能答应。
“也好。”没想到金玉凤还没开口,吴孟达就先说话了。“出去转转也好。别整天在这小院里,树叶都快被你摘光了。”
原来金玉凤想念人的时候,就总是将树叶摘下来,一片片的夹在空白书册里,还在每一处放叶子的地方,写下几句话。
“什么神灯?”大门不出的金玉凤一无所知。
“你给她讲讲吧。”吴孟达对丫环说道。
长了颗八卦心的丫环,早憋着劲了,等的就是这一刻。
丫环当即大马金刀的坐了两人之间的石凳上。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小姐,听说可神了。那个谁,王文军知道吧?进去出来后竟然变傻了。哈哈哈。”
“不知道王文军是谁?小姐,这我可得给你普及下常识了。”
“王文军,是咱绍兴府最有名的男人,比咱少爷还出名。人称王君子。可不是军人的军,而是君子的君。说他有昭君的美貌,可惜只是男儿身。又称王姐妹,说他可以做女人们的姐妹。”
吴孟达听得一头黑线。不想金玉凤没憋住,一口茶喷了丫环一脸。但丫环毫不介意,用手大气的一抹脸,继续说道:
“王文军,最著名的有两件事。一件是娶了一张画作老婆,还有一件,是偷了一只鸡去闹知府公子的婚宴。。。。”
“这个倒听表哥讲过,原来就是他。”金玉凤轻轻插了一句。
“是也。”说得口干的丫环,拿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打了个带着葱花味的大大的嗝,继续道,“还有你没听过的吧。这王姐妹居然想生孩子。我说,天,这脑子怎么长的。男人怎么可以生孩子。可这王姐妹恁不服气,找了秀才借书,翻遍了四书五经,也没听说男人可以生孩子,当然,相反的,也没听说过男人不可以生孩子。于是,这家伙逢人便讲,他要生孩子。没读过书的,就看他笑话。有那读书之人,就出来声讨他。说他祸乱纲常,称他妖孽。可他不服气啊,硬是要约人家去那繁华的府山桥处辩论。结果那读书人辩不过,至少没有找出来相反的证据。硬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说,个子再瘦小的女人肚子里都能装一个孩子,为什么男人的肚子不可以?为什么?没人能回答出来为什么。孔子孟子老子韩非子,也没人说过这回事。这虽然是个笑话,可究竟让那些读书人没回答出来。”
“后来呢?”金玉凤问。
“后来读书人都叫他疯子,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那他变傻了怎么回事?什么神灯?”金玉凤忍不住又问道。
“这就是前一两天的事。”丫环说到这里有些兴奋,“据说那神灯长在屋顶梁上,有南瓜那么大,有各种颜色,发出像彩虹一般的光芒。据说,那传说中的夜明珠,跟它比起来就是。。。天鹅和癞蛤蟆的区别。”丫环努力使用了一个比喻来表达神灯的神奇。
“那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金玉凤说道。
“小姐你真好。”丫环激动得很想摸摸金玉凤那芊芊玉手,可是忍住了。
。。。
绍兴府城南。渡船江边,有一个小小的码头。一艘三丈来长的货船正在卸货。由于货不多,卸货的力工们有心情边搬说话。
“二蛋,听说你今天去看神灯了,看到神灯长啥样了么?”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问一个小伙子。
“早上不是路过嘛。沿河街围了一大圈人,以为是什么热闹。挤进去一看,我的乖乖,好多当兵的站那呢?手里拿着牌子。我又不识字,看不懂。听周围的人说,里面有啥神灯。可是,没人敢进去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位身材单薄的年轻人吃力地扛着麻袋,却张耳听着那叫二蛋的说话。
“后来,听说那个王姐妹进去了。”
“噢,王姐妹,他的确有胆子。结果呢?”
“结果出来变傻啦。王姐妹虽然人性格不好,可学问还是有的吧?上次府山桥不是那个读书人都讲得没话说么?这么聪明的人进去都变傻了。我要进去不直接变木头啦?”
“那倒不至于。变成鸡蛋倒有可能。”
老头的话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笑毛。”二蛋也不生气,“你们要进去了,不会比我好,多半变成石头。”
“二蛋,谁弄的神灯啊?”身材单薄的年轻人问道。
“谁知道啊?有人说是王爷弄的,还说什么见了神灯要磕头,捐钱。据说捐的钱要拿去做军费,打鞑子。”二蛋顿了顿接着道,“我要有钱我也去捐点,好歹是打鞑子。”
身材单薄的年轻人没再问,他心里已经十二分的相信二蛋的话了:定是那奸商王爷弄出来的。被汗水弄成大花脸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金玉凤苦寻不着的未婚夫令狐冲。
。。。
杭州西湖边。鞑子大将军府。
年轻的戈什哈快步走进鞑子驻杭州将军府内。
“禀贝勒爷,派到绍兴的探子传回消息,绍兴鲁王弄了一个神灯来凑军费。”
“什么?神灯凑军费。哈哈,敢情这汉人王爷越来越有趣了。”转身正色道,“让他们少打听八卦,多干些正事。”
“是。”
“据说,”戈什哈偷偷瞧了瞧贝勒爷博臝的脸色继续道,“据说,这神灯能摄人心魄,能让人见了变傻。”
“哈哈,抢了。我倒想看看这神灯有多神,能不能摄走本贝勒的魂。”
“喳!”戈什哈快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