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谷外山间布下几个小陷阱,又蹲守在一个水潭边敲闷了一头小獐子,聂沉闲下手,开始打劈挂拳。
这个地球上的拳种历史悠久,比聂氏族中流传的武技都要高明许多,接连打了三趟,聂沉顿觉神清气爽,一扫连日以来的郁闷之意。
从掌控这具躯体到现在的一个月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自由自在地畅快呼吸,从云仙谷中那些鄙夷的目光中脱离出来,无拘无束地奔行于山间野地之中,令他胸怀一畅。
他知道再往前面不远,就是山外的平原,那里也是青阳宗划下的限制地界,明令禁止聂氏族人超出此线,只要走到那里,便会有青阳宗的守卫之人出现阻止。
聂氏族人祖祖辈辈上千年,活动的范围只有云仙谷和谷外的三块山地,哦,不对,现在只有两块山地了,偌大的插云峰,只剩下矮矮的小山包。
聂沉知道自己必须走出去,就算不为看一看外面的广阔天地,也不能放任外人束缚自由。圈养的生活,只适用于弱者,一旦习惯,便就消磨了雄心壮志,此生难有大出息!
这才是强者应该有的心态,不仅仅关乎男人的血性!
背着獐子回谷,聂母方氏等在屋外摸索着做针线活,家里的粮缸空了大半,等着儿子打野味回来哩。
脚步声响动,聂母抬起头,无神的眼睛里有些笑意,只听与以往有些加重的脚步频率她便知道,儿子有收获。
聂沉笑着叫了声“娘”,一边忙着剥皮解肉,一边道:“这一季的庄稼没种好,明年多半没什么收成,我寻思着能不能多打一些野味,跟别家换些粮食,这样咱们就可以撑到明年春播以后了。”
“嗯,你拿主意就好,不过别太勉强,山上打猎也不怎么安生,听说有大兽出没。”
“我有分寸,知道轻重。”
聂沉快手快脚地整治好獐子,又分出一半来提在手里:“我去给姗姗家里送一些。”
听着儿子的脚步声远去,聂母抬眼欣慰一笑,守得云开见月明,儿子总算是好了,不但知道心疼人,还懂得报恩了。
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忽然又是心里泛酸,默默垂下泪来,只可惜他爹去得早,看不到了,还有我苦命的大女玲儿,现在正在何方?
悲悲喜喜间,不知过了多久,聂沉的脚步声转了回来,“啪”地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
“怎么了?”
“她爹不肯要,嫌我晦气,呵呵,正好咱们好长时间没开过荤,可以多吃几天。”
聂母知道他这是强颜欢笑,叹道:“人之常情,你别怪他们。”
聂沉还真没太过萦怀,些许小事而已,不值当,笑着道:“姗姗以前接济过我们那么多东西,她爹娘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计较哩。我要是连这个也分辨不清楚,可不就是个白眼狼?”
“知道就好,我就怕你犯犟。”
“这个不算什么,儿子以后自会想办法报答他们,我只是在想,姗姗家里人都这样了,其他人的情况只会更糟,看来我先前拿猎物换粮食的想法,有些想当然了。也罢,谷外面不是有集市么,我去那里换。”
青阳宗严禁聂氏族人离开云仙谷一带,不过也不可能做到令他们与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谷中能够种植粮米桑麻,也能打些猎物糊口,其它的日用物品却做不到自给自足,青阳宗的人想了个办法,在谷外设个小集市,让一些低辈弟子或是外姓人在那里摆摊,聂氏族人可以用粮布之类的东西,跟他们交换盐铁茶瓷这些日用家什。
甚而更进一步,为了聂氏族人不至于近亲结合,青阳宗还允许那些低辈弟子或是外姓人与聂氏族人通婚,唯一的限制便是,他们的后代也要和聂氏族人一样,此生再不能离开这一方地界。
千百年的积累下来,云仙谷外那个小集市的所在,渐渐形成了一个镇落,那里的人口,甚至比聂氏宗族的还多。杂姓聚集,血脉混淆,有几分热闹。
聂沉这具身体前十五年的人生里,一半是在修行,一半是在懵懂,人生阅历浅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那前一世的人生阅历虽然丰富,但也不能生搬硬套到这一世来,两段记忆合而为一了一个多月,他对这个世界仅有的了解,也就是云仙谷附近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
此后的一段时日里,聂沉打打猎,练练拳,再拿猎物换些物什回来。
每次去那个小镇落,他都会从那里的外姓人嘴里,打听有关这个世界的事情。
那些外姓人了解的事情比聂氏族人要多很多,也不会像聂氏族人那样避开他,聂沉渐渐知道,这个叫做莽苍界的世界,是一个纯粹以实力为尊的世界,不同于地球上围绕着科技的进步而进步,这里的武力才是主导。
发展到巅峰的武力,催生出类似于人类国度一般的灵修门派,大大小小,星罗棋布,控制着莽苍界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些灵修门派里,掌教之人即是帝王一般的存在,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掌教之下,还有贤老尊者,道家旗帅,大小灵将,真灵尉校,战兵骁卒诸多分级,门规罗列,等级森严。
灵修者再往下,才是芸芸众生,也即是说,像聂沉这样未能列入宗门的平头百姓,只能算是最低下的等级,金字塔下垫脚的碎石。
聂少隐和聂燕三那种得入青阳宗的人物,也仅仅是往上走了一小步。
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一步,这一步走出去,实则两个天地。进入宗门之中,就能够凭借相应的等级,获得身为灵修的资源,修灵法诀,辅灵丹药,御灵法器等等。
这些东西只会在修者的世界里流传,俗世之中的凡人就算摸爬滚打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得到。
青阳宗算是众多灵修门派的二流门派,这个门派历经岁月洗炼,渐渐走向没落,再也不能与千年以前那个如同大日经天,煌煌不可一世的宗门相比。
话虽如此,灵修宗门的事情却不是能够一语以蔽之的,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只要一日不灭,那便还有希望,说不定哪一天宗门里出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带着宗门一夜之间崛起,谁能说得清呢?
莽苍界不乏这样的例子,普通人也能举出好些来,最贴切的一个例子便是聂氏当年,那个如慧星一般横贯天际的人物,长风真人。
以一颗混天一气珠,纵横修界五十余年,从未遇到敌手,甚至连带着他的子嗣后人,即便没有一个有出息的人才,在修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外姓之人或多或少地都会带上一些骄傲的情绪,聂沉由此也能推测,这些人的先祖,多半与聂氏有过联姻,只要有那么丁点长风真人的血脉存在,也能算是长风真人的旁系子孙不是?
只可惜,先祖只是先祖,有本事的人是他,而不是这些后人,人才廖落的下场,只能沦为外人的附庸,失却自由,也失却了自尊。
长风真人失踪后,聂氏没落了,可笑的是,身为宗主的青阳宗也渐渐没落,时间如同一把无情的杀猪刀,管你是哪个,该砍时一刀砍下,干脆利落,决不拖泥带水。
有时候聊得多了,聂沉甚至还能问出一些意外的消息。
青阳宗这百十年里,一直与附近的一个门派龙象山争战不休,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只是最近的这几年,青阳宗似乎有些失利。
话题走到这里,别人就不会再深说,弄不好便要掉脑袋的事情,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聂沉有时候就会恶意想到,气量决定格局,青阳宗如此看中混元一气珠这个外物,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楔语,竟然不惜将聂氏族人当牲畜圈养起来。如此令人不齿的做法,如此混帐的门派,活该没落!
甚至哪一天被龙象山连祸端了,聂沉也只会拍手称快,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过得平静,却也多了些生气。
往日沉闷的小破屋里,不再家徒四壁,挂着些兽皮,多了些家具,聂沉甚至还换回了一点黑茶,虽然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却也多多少少能化去常吃肉食的油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