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一交上手,厅中气氛顿时又显紧张,众武师见那王姓汉子虽然使的是钢刀,不过走的却是剑法的路子,身形灵动,游刃有余,相比之下蓝立就要呆滞许多,他左手使不上力气,一杆长枪再无落雁之名,枪出绵软,左支右绌,眼看数招之后便要落败。
戚见山连忙抢上两步,铜鞭舞将开来,与蓝立双战那王姓汉子。
聂沉看得一阵,知道两人联手仍然敌不过那王姓汉子,正自思忖应对之策,忽见凌雪落从后厅急步走了出来,众武师连忙阻拦,却被她手中的长剑乱舞乱挥逼了开去。
凌雪落走到厅中,抬剑指向俞开能,清喝道:“姓俞的,正主儿在这里,有本事冲着小爷来!”
俞开能笑道:“原来凌大小姐是被凌员外藏在后厅,我还道你怕丑,一听说有人上门提亲,羞得不敢见人哩!”
凌雪落“呸”地一声,道:“废话少说!你敢不敢与小爷一战?!”
俞开能摇头道:“美人如玉,俞某岂敢唐突,若是伤着凌大小姐一根毫毛,罗公子可不得剁了俞某的一双爪子?大家和和气气地同去喝喜酒罢,凌员外,便让手底下的人在这里玩着,咱们先走一步?”
凌重言叹道:“戚师傅,蓝师傅,你们都快停手,别再打啦。”
戚蓝二人听他说得萧瑟,知道事不可为,退开两步,便待罢手。
不曾想那王姓汉子却是得理不饶人,乘势刷刷两刀,一刀劈在戚见山腰间,一刀在蓝立胸前划了条大口子。
厅中血光乍现,戚见山中刀倒地,半边腰杆直往外喷血,眼见是活不成了,蓝立血洒前襟,虎吼一声,将手中长抢猛地掷出,刺向那王姓汉子。
那王姓汉子拖着钢刀,在长枪正中猛然一转,卸去长枪来势,左手捞住长枪,以枪作棍,扫向蓝立脖颈。
这一下变生肘侧,厅中众人始料不及,眼见枪影晃动,蓝立的一条性命也要丢在那王姓汉子手里,不禁个个惊呼出声,别过头不忍再看。
聂沉心下一跳,连忙跨出一大步,身在半空之中,左手已搭在枪杆之上,跟着猛然吐气开声,使力回夺。
那王姓汉子但觉一股大力涌来,拉得自己脚下不稳,直欲扑跌过去,连忙放松枪杆,反而往后倒退两步。
蓝立胆子再大,此时也不禁骇得脸上变色,一抱拳道:“邓兄弟,多谢你救我一命。”
聂沉左手拎着长枪,右手拎着夺自城守府兵丁的钢刀,摇头道:“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蓝立肩上流了这许久的血,胸前又受了刀伤,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凌府武师连忙抢上两人,一人扶住蓝立,一人到了戚见山身前,将金创药往他腰间创处直塞。无奈戚见山受伤太重,半边腰肢都被那王姓汉子一刀劈断,鲜血乱涌之下,金创药根本糊之不住,那武师急得手足无措,只得低声安慰道:“戚把头,你再坚持一会,一会便好。”
戚见山神智迷糊,却也知道自己不成了,一把拉住那武师的胳膊,勉力道:“我家里……家里的……”失血过多之下,浑身没有半点力气,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武师知道他的意思,垂泪点头道:“你家里的老小以后都由兄弟照料着,兄弟但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他们受苦!”
戚见山神情一松,心中再无挂碍,脑袋软软垂下,断了气息。
那武师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啪啪而下,打在戚见山尸身之上,男儿弹泪,泪与血溶。
聂沉看得这副惨状,眼泪直欲夺眶而出,转身直面那王姓汉子,道:“阁下好辣的手段。”
那王姓汉子几次三番被他搅局,心下大是不忿,冷声道:“犯上作乱,死有余辜,你若不识抬举,也会跟他们一样下场。”
聂沉道:“未知谁人犯上作乱?难不成堂堂龙象山治下,也要弄出官逼民反的丑事?”
那王姓汉子无言以对,却听俞开能道:“罗公子瞧得上凌家姑娘,那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份,这些青阳宗余孽,几年前就该死了,现下罗公子欲待结门亲事给他们脱罪,他们非但不知感恩戴德,竟然还公然顽抗起来,这不是犯上作乱是什么?少年人,我看你武艺不凡,想必下了不少苦功,可不要因为一时热血上头,白白将性命丢在这里。”
聂沉眉毛一挑,道:“好个青阳宗余孽!这满城的百姓哪一个没在青阳宗治下讨过生活?照你这么说来,是不是他们都该杀?”
俞开能冷笑道:“哪一个该杀,哪一个不该杀,城主府清楚得很。识相的快点让开,若不然乱刀齐下,凭你武艺再高,也保不齐一个乱刀分尸的下场!”
聂沉生在开明之世,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视人命如草芥般的血腥场面,一时间也颇感头疼,心中想到:“官字两张口,怎么着都是他有理,现下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该如何是好?”转眼间见俞开能眼中现出一丝猫捉老鼠般的得意神色,那王姓汉子守在他身前,却也离着一段距离,忽然心下一动:“擒贼先擒王,先把这姓俞的官儿拿下,再到城主府去讨个公道。”
心下这样想着,忽地将手中钢刀一甩,盘旋着向那王姓汉子打去,口中道:“接我飞刀试试!”
那王姓汉子吓了一跳,耳听得那钢刀带起一阵怪风,迎面呜呜而来,不敢硬接,连忙往旁一让。
那钢刀去势不停,直砸到他身后的兵丁人群中去,只听“啊”“哎哟”之声不绝于耳,兵丁人群中一阵混乱,伤了好几个人。
与此同时,聂沉抖起长枪,横砸竖打,全无章法可言,将长枪舞成一团黑光,翻翻滚滚直往那王姓汉子扑去。
那王姓汉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怪的打法,他剑法虽高,却也只能见招拆招批亢捣虚,聂沉乱打一气,长枪舞将开来,快速无伦,看起来周身都是破绽,但却一逝即过,根本没办法破解。那王姓汉子暂避锋芒,在聂沉身周打转,心下暗想:“原来这臭小子也只有几分憨力,有道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我看你能将这百十斤的大枪舞到什么时候去。”
所谓刚不可久,意思即是力道使得太足,必定支持不了多长时间。蓝立那杆长枪乃是通体生铁铸成,几有百斤上下,聂沉拿着它舞得周身尽是枪影,耗力必定极大,如此一来,正是犯了武学中的大忌,只待他气力不继之时,那王姓汉子便能立时抢攻乘虚而入,叫他再无还手之力。
旁观众武师之中不乏能手,此时也看出聂沉这般打法,迟早落败,连忙出言提醒:“邓兄弟,别和他硬拼啊!”岂料聂沉充耳不闻,只是闷头将那长枪越舞越快,众人急得连连跺脚,一时间却也无法可想,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再斗一阵,那王姓汉子渐渐退到厅门之处,与俞开能已然离开老大一段距离,众人心下越来越是紧张,猛听得场中传出一声断喝,满场的枪影忽然一顿,聂沉从一团黑光中现出身形,但见他单手执枪,使了一招“横扫千军”,在身前划了个老大的枪影圈子。
这一招满蕴巨力,虽然看似简单至极,其实势如千钧,那王姓汉子不敢硬接,身形后仰,一点脚尖往后让开。
聂沉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左手在枪尾上猛地一推,那长枪顿时变做离弦之箭,“嗤”地一声尖啸,直射身在半空之中的那王姓汉子。
众人看得目眩神弛,轰然叫道:“好!”
那王姓汉子脸上冷笑,心道:“只凭这些笨招式,就想奈何得了我?”身在半空,忽地怪异一扭,于毫厘之间让开枪尖,跟着手掌在枪杆上一拍,借力轻飘飘落下地来。
那长枪穿堂过室,从屋宇之上疾飞而过,如是一支大弩一般,眨眼间飞得影踪不见。
众武师暗道可惜,神情间不自禁流露出满满的失望之色。
那王姓汉子环视一圈,将诸人神色全都看在眼里,哈哈长笑,状极得意,边笑边道:“怎么样?现下你们服气了罢……”一句话还没说完,转眼见场中已失了那少年武师的踪迹,心下不由一突,暗道:“那臭小子跑哪去了?”
正自惊疑不定的时候,却听俞开能的声音在左旁颤颤巍巍地道:“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哎哟!”
那王姓汉子急忙转头,只见那少年武师左手拎在俞开能的腰带上,右手刚自从他脑袋上拿开,想必刚刚的那声“哎哟”,就是俞开能被那臭小子凿了一下后脑勺之后所发。
这一下异变横生,厅中众人全都始料不及。方才聂沉与那王姓汉子相斗,众人全神贯注,俱在猜测二人会如何了局,却没想到聂沉逼退那王姓汉子,忽然身形一转,到了俞开能身边,伸掌拍在他腰间,跟着便将他一把拎了起来。俞开能偌大的身子悬空横挂,竟然如个婴儿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那王姓汉子暗暗叫糟,抢上两步就要救人。
聂沉右掌悬空,掌心对着俞开能的后脑要害,冷声道:“你再动一下试试,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掌快。”
那王姓汉子投鼠忌器,只得恨恨停步。
聂沉不再理他,拎着俞开能走到凌雪落身边,道:“这官儿你看管着,先别伤着了他。”
凌雪落连连点头,美目含泪,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