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总不能把人往外头赶。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穷乡僻壤的怕也供不起这些菩萨,估摸着闹一阵就好了,几两银子买个安生吧,掌柜心想。
“戚兄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哪像咱们这些土包子,连京城什么样儿都不知道。——诶,不知那皇后娘娘有多好看?人家说,这贵家儿的小姐都长得跟朵花儿似的。”
“那可不,人家是栖梧第一美人!新后銮舆过来的时候,多少人抢着看哪,有被踩了几脚还拼命朝前挤的。”
说罢,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诶,说起来,前些日子咱们临川也出了件大事,来了好些达官贵人。”
“你是说陈家那桩吧?我也多少听了些,现在人家茶铺的生意都翻了好几番。”
“哦?!究竟什么事儿啊,说来我也乐乐。”那商贾来了兴致,索性一并坐了过去。
“听说是找人,统共来了三拨呢。最先来的一位旁的不问,专问前头那片林子,完了二话不说就带人进了去,老半天才出来。第二位住得最久,自打上山回来就一直坐在茶铺里,连那姑娘穿的什么说过什么话也问得清清楚楚,边听还边笑,笑完了就独自喝闷茶。最后那个最怪,只闷声不吭地坐在马上瞧着那片林子,后来遇上先前那位,两人足足打了一个时辰。我一个在县衙里做事的亲戚说,最先来的那位啊——”男人压低声音,“是当朝右相。”
——秋慕云。
秋慕云,似乎是很遥远的名字了。初染恹恹地扒着饭菜,有些心不在焉,风烬一连问了两遍她才回过神来。
“夭儿喜欢他吗?”风烬含笑,“如果喜欢,就该去问个清楚,我家夭儿不是轻易就会死心的人。——夭儿大了,也该有个合心的人了,是不是?毓缡虽冷,对你却是细致入微;慕容心高,对你也是百般包容。听说你出了事,一个放下帝位千里跋涉,一个放下矜持枯寻数日。终究,他们还是放你不下。有些事,夭儿莫要太严苛了。”
“哥哥......”初染喉间一哽,“不知道哥哥说什么......他们,他们......”
那一日潇潇箭雨、千钧一发,他握紧她的手,说:别怕,有我。那一日两军对垒、战鼓骤歇,他只身策马扬鞭,从容弃剑。那一日阳光潋滟、宫道漫漫,他微笑着许诺:过了今天,一切都会结束。
可是,这个结束被绵延了几十载,从青年到白发,从生,到死。
那一日春色旖旎、落英缤纷,他长剑浴血缓缓倒地:姑娘,你的箫声乱了。那一日杨柳清风、花团锦簇,他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一日晨光熹微、人懒意倦,他笨手笨脚为她绾发,长发绾卿心,他说:下一次就好了。
可是,很多时候没有下一次,又或者,她等不到。
也许,的确是她太过偏执,关于爱情,她的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哥哥,都过去了......”
风初染死了,秋慕云也好,凤端华也罢,那些爱她的恨她的怨她的,已然失去对象,而没有了对象的爱恨痴癫,又能持续多久?——除非,他想变成疯子。
“哥哥要带我去哪里呢?”
“上天入地海角天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回来了,我陪你。”
众人的谈论仍在继续,兴致勃勃的他们丝毫没有在意两人的离场,更不知道,这个擦肩而过的女子会在多年以后成为街头巷末津津乐道的传奇。
淳熙三十九年九月,承安帝大婚,后凤氏。次年改元宣和,立凤城为陪都。
宣和元年一月,帝相推行新法,精兵简政,裁汰冗员,力除积弊。不逾半年,国风大善,天下称之。六月,秋慕云上表请辞,不知所踪。自此,丞相一职废,另以内阁代之。
宣和元年八月,靖宁王大婚,自洛城绵延红妆十里,桃花万顷。九月,挥师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