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同学叫杨大水,他不是地质队的,住在地质队外的农村里。依稀记得他的家是土房子,顶上盖的是草。天知道为什么他要叫大水。在我们的记忆中,发大水是很好玩的事情。记得有一年,杨大水家的草屋被淹掉,但我们仍然不认为发大水是件痛苦的事情。南方的水灾频繁,一发大水,就有很多的灾民来到地质队,他们成堆地住进我们的大礼堂,或者住进我们的学校,因为地质队的地势非常的高,大水来的时候将我们周围的公路全部淹掉。水稍稍一退,就成了我们的天堂。
公路边全是死蛇,老鼠嗖嗖地在水里窜,我们会找一些安静一些的水坑,舀干了,逮里面的鱼、泥鳅、黄鳝、青蛙、虾米什么的,逮着了回家让家长给我们熬了吃,而且通常会得到家长的赞许。当然我们这些全是业余的。附近有很多的农民,他们是专业的,他们总是可以逮到很多的鱼虾,然后去卖。
那年大水时,我在水中找到一条行动迟缓的蛇,用一根小竹筒装着它的脑袋部分,露着蛇身子和尾巴,逢人就炫耀我的蛇。直到让我父亲的同事看到,他当时大吃一惊,跳起来,后退几步说,哎呀,这是五步蛇。后来,找了一个长年练武术的人拿回他家泡酒去了。长大以后,我知道那是蝮蛇,剧毒。倘使不是那次被人识出,可能我也死于大水那年。
还是那年,我最大的乐趣就是趟水玩,在公路上趟水,而公路边有很多的农屋,多是石头或者黄泥和草搭建的。农屋全都泡在水里,农民们就守在公路边,不让人趟水,原因是担心水浪会冲倒他们的房子。他们希望水退了,但房子还没有倒下。他们就执着地守在被大水浸泡的房子边,守着公路。
而我们多么希望趟过去玩呀,于是我们就编瞎话。我对那些农民说,我妈妈在前面,他们马上就让我过去了。次次如此。只要这样一说,农民们就放行,不再拦我。
现在回想起来,怪不得这么多年,无论我怎样努力都买不起房子,肯定跟当年的谎言有关,谁叫我只顾自己快乐而不惜欺骗那些善良的农民,不顾他们摇摇欲坠的草屋承受更大的打击。想起来,一定是报应,让我人到中年依然没有房子。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那个叫杨大水的同学,上天有眼,但愿他已不再是个农民,如果还是的话,也一定会有一个大水冲不跨的大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