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吃的更能让我们留下深刻的记忆了。在我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一种营养品是真正的营养品,那就是麦乳精。对我们来说,那简直是天堂里来的东西,一年中极少有机会能见到它。比麦乳精次的是白糖,再其次是糖精,吃多了是苦的。
我的母亲在她中年的时候身体一直不好,长年吃药。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麦乳精,和一些白糖藏在一只小瓦罐里,那怎么会躲过我的眼睛和嗅觉呢?那天从我爸神秘的表情中我就已经看出了我爸必然是有了非同寻常的东西,而且一定是要瞒着我。其实,那时我的年龄已经隐约可以感觉到这东西是给妈妈吃的,只是实在抵御不了自己的谗。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就从学校溜回家,从窗户栏杆里钻进去,摸到碗橱的顶层,从深深的一堆杂物里摸出那只瓦罐。揭开来,老天!居然是麦乳精,而且还有白糖。我深出舌头,猛添一气,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只味蕾都像花朵一样在绽放,然后那浓烈的甜蜜的感觉,从嗓子眼下去,激动得感觉自己的膀胱都随之颤抖。多年后我见过**又得到满足的猫,那眼神一定和我当时的眼神差不多。
第一次,我用了当时年龄最极限的忍耐力,没有将一罐麦乳精和白糖全部干掉,而是精心地挖了几勺,吃下去,又用勺将原来的样子恢复了,尽可能地看不出被人吃过。二次,依然如此。但,终于还是有一回多吃了,让我爸发觉了。我爸问我,课间的时候你都干吗了?我一脸无辜地说,看书,写作业了。我爸若有所思地说,是吗?我知道我爸在怀疑了,但依然忍不住,还是在课间溜回去,发现瓦罐转移了,那哪里躲得掉我灵敏的感觉。不消几分钟,就又找到了那个瓦罐。再吃,然后添着嘴唇顺原路再溜出去。
当我再次溜回来的时候,我发现窗户上的栏杆修好了,这怎么办?这当然难不倒我,我用非常藐视我爸智慧的态度,骄傲地从家里的为猫狗留的洞钻了进去。当时我的经验是,通常只要脑袋能过去的洞,身体也是可以过去的,只是挤了一点,我爸哪有这个经验。于是,我依然一天天地在实施着自己偷吃瓦罐里的麦乳精的计划。我想我已经疯狂了,根本也不考虑我爸的愤怒和麦乳精一天天地要见底的事实。终于有一天,当我从洞里钻进去,刚把瓦罐摸到手的时候,我爸在我身后一声大吼,如晴空霹雳,吓得我立刻从凳子上掉下来,被我爸抓个正着,一顿痛打。
原来,那天我爸佯装去上班了,其实他把自己锁在屋里,一直就在蹲堵守侯着这个偷吃麦乳精的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