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上所有的这些文字里,我努力做到真实、再真实。但写到这里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大敢相信这是真的。过去发生的是真的?我这样问自己,仔细回忆,的确是真的。
那时,我们的生命力极其顽强,顽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为了摘一粒葡萄,我曾经从至少两米高的高处大头朝下,扎在一个鸡窝里,盖鸡窝的瓦片全碎了,我哥把我拔出来后,上下都看一下,居然毫发无损。有一天上午,我还从至少五米高的树上横着摔下来,肚皮落在一个树桩上,昏迷一天,傍晚时自己醒过来,回家。第二天照样上学,怕我妈揍我,我只字未提。直到不久后学校组织体检,发现一条肋骨断了,是自己长好的,我只好老实交代。我妈说,怪不得那些日子觉得我不大正常,突然听起话来,原来是肋骨给摔断了。
我从没听过有哪个孩子因病住院的消息。如果能住院一定是最最光荣和快乐的事情,但大家都没能享受过,我们都坚强的不可思议。
和我们一样坚强的是我们的草狗。
我们养狗为了玩,大人养狗就是为了过年时吃狗肉。狗的来源是找附近农村的农户家里要。农户家的狗生了小狗,我们就去抱。没人抱走的农户就给弄死,因为实在没有更多的粮食让它们吃。
那年我实在羡慕邻居梅强家养的那条癞皮狗,因为他给那狗起了个名字叫:“猎豹”,所以我和姐姐背着母亲也去农村要了一条出生不久的小花狗。悄悄养了两天,被母亲发觉,母亲命令我们立刻弄死它。我们知道母亲的脾气,不听话肯定是要挨揍的。我和姐姐找了条绳子,在它脖子上打了个结,姐姐和我一人一头准备勒(天知道当时我们怎么想的,要用这个方法弄死它)。这时奇迹出现了,这条小狗居然流出了眼泪。
母亲听说了这事,答应留下它。多愁善感的姐姐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弱弱”,长大后这狗一直陪着我和我的姐姐。
弱弱是条母狗,后来也生了小狗,一窝两只,一只当场送人,另一只送不掉。母亲说,扔厕所去。我抱着它去了厕所,那是一个冬天,我没把它扔厕所的茅坑里,而是扔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稻田里。稻田里结着冰(那时的南方也是很冷的,不像现在全没有冬天的意思)。第二天,有人告诉我妈,稻田里有狗叫。我连忙跑去,把它捞回来,它竟然没死,长大后一直陪着我和我的姐姐。
姐姐又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花熊”。
花熊的母亲弱弱当年被我爸吊在树上,然后用铁镐猛砸它的头,打死了,炖了一锅肉。起初我非常伤心并且流下眼泪,但晚饭时终归抗不住肉香的诱惑,海吃一通。
花熊成年后也一样,被我们吃了。
花熊之后,我哥不知从哪儿弄来条小黑狗,极瘦,养了些日子,我爸看出它可能不会太出肉,让我弄死它。这回我没找绳子,把它抱到一个大陡坡上,至少有五米高,然后狠狠地摔下去。结果它就叫唤两声,自个又绕个大圈跑上来。
小黑狗成为我童年的又一个重要玩伴。忘了是哪年的春节前,我爸又打死它,然后炖了,被一家人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