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际,昆吾钟早响了多时,然而昆吾殿内,仍不见妙水使筠悒的身影。今日是教主自接任大典后第一次召开会议,此时昆吾殿众人偷偷窥测着教主的心意,都以为教主今日是定要发一番大火的。
岂料帷幔后玉座之上的人却只是淡淡说道:“那么,我们就不等她了。”
谁知他此言方落,才待要开始说起正事,便听一脉清润的玉音自殿外飘来:“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众人闻声回头望去,便见大殿的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开了。深秋的大光明顶上寒风肆虐,裹挟着雪沫袭入大殿,冷风入室,众人皆感背脊一寒。
却见一个女子正盈盈立在风雪中,身上竟只着了一件雪白的绒裙,袒露着双肩,菲薄的衣衫与外面的天气有种强烈的不协调感。这种不协调感让众人不禁生起一种错觉:仿佛一阵稍烈些的寒风,便能将她单弱的身子吹卷去远处。
便见筠悒站在大殿门口,展臂舒了个大大的懒腰,才拖着长长的裙裾,徐步走入昆吾殿,抬眸望着帷幔后玉座中的人,俏笑宛然:“我昨夜喝酒喝多啦,未想今晨昆吾钟这么早就响了,我穿衣服耽搁了一些时辰,所以来得迟了些——曈影大教主,您不会怪责我吧?”
她才一走入大殿,殿内众人的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并非是惊艳于她那娉婷娇俏的身材,而是——她那身奇怪的衣裳不知是用什么鸟毛缝制而成,竟一直垂委于地,足有丈许长,随她移步间,在她身后拖曳出簌簌的轻响声。而她一头漆黑的长发绾成流苏髻,发髻上竟也斜插着几枚羽毛。更奇异的是,她那身怪异的衣裳背后竟舒展开一双巨大的白色羽毛缝制成的巨翼,随她行走的动作而上下摆动着,从后看去竟宛如一个雪雕妖精一般。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奇装怪服?须知明尊教教规甚多,教众平日的衣服都是由教中司掌服饰的使者统一发派,妙水使今日穿成这样,这……这成何体统?
然而却见帷幔后的那个人只是微微颔首,语声里甚至还透着一丝赞许之意:“你今天这身衣裳很漂亮。”
就见筠悒一双桃花眼登时笑眯成了两弯月牙儿,毫不客气地点头答道:“谢谢。”
“过来,坐在我这里。”曈影的声音仍旧十分温和,边说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一张玉椅——那是早已为她准备好的位置,向所有教众宣示了这个女子仅次于教主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然而筠悒却朝他微微一笑,并不走过去,而是自顾自转过身去,朝殿外挥了挥手,高声叫道:“你们可以进来啦!”
便见一众侍女应声鱼贯而入。其中两名侍女将一张白玉椅抬到帷幔旁,稳稳放置下去。
就见筠悒嫣然一笑,面朝殿内诸人,毫不客气地在玉椅上坐了下去。随即双手伸向香肩,作势欲将那身奇异的衣裳除下。
众人见状面色一窘,都不由纷纷低下头去,生怕看见春光乍泄的一幕。谁料却忽听头顶传来“扑哧”一声甜脆的笑音。
众人均忍不住抬眼偷望去,却见原来在那件奇怪的衣裳下,她另穿了一件盛唐时代的水红雪纺衣。只是那件雪纺衣实在太过单薄,衬得她姣好的**在衣下若隐若现。
曈影这时才终于微微皱起了眉。筠悒却是浑不在意,径自坐正了身子,仿佛才终于感觉到了冷一般,掩口轻咳了两声,随即将脱下的那件衣裳当作毛毡子般随意地披在身上,却又自另一名侍女手中拿起一柄绣花纨扇,这才摆了摆手道:“辛苦啦,你们可以退下了。”
那几名侍女应声诺诺告退。
满殿诸人盯着这样一幕,皆不由得目瞪口呆。筠悒却似全没察觉到他们尴尬的视线一般,顾自将那柄纨扇执在手里摇着,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游弋而过,一双美眸里似含着说不出的揶揄。
这些平日戒律森严的明子、圣女、长老们,皆被她那样肆无忌惮的目光瞅得脸上一红。
待大殿内渐渐重复寂静,就听曈影终于轻咳一声,冷冷开口,说起正事:“回鹘王赫尔罕表面上对我教一直谦卑有礼,然而私底下早有不臣之心。近来竟想联合西域诸国国主,驱逐我教在西域诸国的势力,烧毁我教观……呵呵……”曈影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
便见妙风微微躬身,奏言道:“是教主一直对他们太仁慈、太包容了。有些人一旦太过于纵容他们,他们便会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做出一些倒行逆施、以下叛上的事情来。”
她在说着这句话时,目光却是一直瞟向玉椅上那个悠然摇着纨扇的女子。
就见筠悒亦正笑盈盈地望着她,神情闲淡而优雅,仿佛他们谈论的这些教中政务完全与她无关,她此刻就只是坐在台下看戏一般。
察觉到帷幔后两道冷光射来,妙风的脸色微微沉了一沉,即又肃容奏道:“所以依属下之见,教主应对他们略施惩戒,好让他们记得明尊的威严……”
“略施惩戒?”帷幔后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冷笑,就听曈影幽幽说道:“敢背叛本座的人,不需要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即刻派出杀手,将赫尔罕的人头提来见我;并吩咐回鹘国师,扶持他的儿子赫尔查纳登基为王——我想他的儿子应该会聪明一点,不会犯下他老子那样愚蠢的错误。”
妙风脸色一白,随即垂首应道:“教主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