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子微微沉吟了一刻,方问道:“你真的如此信任他?”
便见白衣男子淡淡一笑,道:“我喜欢那个孩子。我相不相信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死心塌地地相信了我。”
他语声稍顿,凝目望着青衣人,眸中漾盈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这说来,还要多谢桐大哥的安排。”
便听青衣人摇头笑道:“区区小事,何足言道。”他顿了一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感地道:“其实你我之间,又何须言谢?……你我间早已立下约定:桐大哥必当为你做成七样大事,以报偿你当年……对阿柔的救命之恩。”
当“阿柔”这个女子的名字自他唇间吐出之际,仿佛是牵动了什么陈年旧事,他此时的语音中忽然略略透出几分伤感。
白衣男子的目光也有一瞬间的黯淡。便听他沉默着,缓缓问道:“如此说来,待这七样事之约履行、恩德还满之后,我们便要分道扬镳了?”
便听青衣人苦笑道:“缘聚缘散自有时。待此间事了之后,我只想就此归隐林泉,隐逸世外,再不过问红尘间事。”
白衣男子凝目望着他,眸子里掠过一丝悲悯,哑然失笑:“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放不下她吗?”
青衣人下意识地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唇边笑容有些苦涩:“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这也许便是天意吧。我是个很顽固的人,或许这段情,今生都难以放下了。”
白衣男子闻言不由摇头道:“你宁愿这样永远一个人逃避下去,也不愿再见她一次,对她讲清楚,你七年前未来得及开口说出的心意?”
青衣人闻言苦笑:“她现今都已嫁作了人妇,我又何必再去破坏她安稳平静的生活?”
“……”白衣男子默然叹出一口气。随即沉吟着,缓缓启口道:“桐大哥,我下一件要交派给你的事,便是要请你,去拜访她的丈夫——浣剑斋柳斋主。”
青衣人蓦地一震,愕然抬眸间,便见白衣男子极缓极缓地点了一下头,肯定了他心里的那个猜想,神色肃重:“不错,如今魔教先诛峨眉,又再犯兵大理,其行径已足令每一个江湖中人齿寒——是时候该笼聚正道群雄,召开一次真真正正的武林大会,选拔出一位真正德才兼具的英雄,来统领正道群雄,共抗魔教、维护天理了!
“少林派虽自称是中原武学第一大派,却甚少过问俗尘中事;武当派这一代掌门压制武学,门下弟子只是潜心向道,武功早已荒疏,难成大事;而峨眉派又已于几月前覆灭于魔教大军铁蹄之下,如今其门下存余弟子亦流落于江湖,不知去向……而七大门派业早已式微、人才凋蔽。唯今有资格聚召正道群雄的,除浣剑斋柳公子外,不作第二人想。而柳公子安居隐逸,懒问俗世之事,绝无心参与武林盟主之争……只是,倘若我亲自去拜见他,却难免落人话柄,所以……”
“所以,你要我去做你的说客?”青衣人苦笑着接道。
不待白衣男子答话,便自顾自叹了口气道:“你若是让我去做别的事,纵然是九死一生的苦差事,我都定当义无反顾。只是这一桩却……”他踌躇道:“可以找其他人代替吗?”
却见白衣男子缓缓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苦笑着叹了口气:“委屈桐大哥了。可是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便听他徐徐解释道:“正是因为你与他妻子之间有过一段旧情,而柳公子又是的你昔年旧友,对你必定怀愧在心。所以,只有你去,他才一定不会拒绝。”
青衣人闻言脸色一沉。就见他蹙眉沉吟良久后,终于沉重地缓缓点了点头。
窗外,星凄月冷。夜风发出嘶哑的呜咽声,呼啸着穿进户牖,送来秋夜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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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隆隆的钟鸣声贯云直上,余音在大光明宫上空久久回响。
这是召集大光明宫所有元老议事的钟声。
钟声才起不过须臾,昆吾殿内便已聚满了人。
待众人各就各位之后,便见重重帷幔后,一个萧淡的身影终于缓行到玉座前,轻拂衣带,揽衣落座。
那两泓冰蓝色目光徐徐瞟过殿内诸人,稍待一刻,终于沉声开口问:“妙水使呢?”
殿内众人悄悄相顾对望一眼,面上均皆现出尴尬之容:在返大光明顶途中,教主便已从大理飞鸽传书,命二十八宿**督率教中众人昼夜赶工,在教主寝宫华穹宫旁开掘了一眼温泉,另附上图纸一封,却是修筑温泉寝宫的建筑图样。
一行人返大光明顶后才不过半月时间,这座专为那位来自大理国最尊贵的公主修建的寝宫便已竣工。教主亲笔题匾,名曰“毓凤”,是为孕育凤凰之意,恰与昭儇公主在大理国的公主府同名。而这座毓凤宫修建得极尽奢华富丽,大光明宫所倾动的财力,比之大理一个边陲小国,又何止超出数倍?
教主此举,似乎意在让她忘祖背宗,从此将这座大光明宫当作她唯一的家园。
然而,即便教主为她修建了一座如此令众人嫉羡的豪奢寝宫,这位新任的妙水使似乎依旧不曾感念教主的恩德,安守本分地做着这个大光明宫的公主。明尊教规矩繁多,而妙水使入大光明宫不过月余,便已犯下数条教规。然而素来暴虐**铁腕御下的曈影,对这位公主却是诸多纵容。在身份上,她已是明尊教五明子之一,手握重权,然而明尊教诸多规矩,却似是无一为她而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