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州啊……人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可是个好地方呀,小姐您嫁去那里,可是有福嘞!”那店小二笑应着,却不禁悄声提醒道,“就是听说太湖上这阵子有些不安宁,常有水盗出没,专掠劫美貌女子和财物,客官你们可得当心哪。”
“我才不怕呢!”那新娘子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指泷魅道,挤眼一笑道,“有他在,我还怕什么呢?”
“哦,”那小二转过目光,这时才注意到那黑衣少年那握茶盏的右手上满布的老茧,目光又落在他腰侧的刀柄上时,却见那黑衣少年倏地抬起头,目中射出两道紫粼粼的凶光,在溟濛夜色宛如鬼火般吓人。
店小二顿觉一股寒意透骨而来,身子不由得颤了一颤。随即回过头去,对那新娘子强展颜笑道:“看不出这位小哥还是位高手呢。”
新娘子也不答话,眸中却盈满笑意,瞧那神色倒似乎有几分得意。
这位新娘子不但声音十分柔润动听,人也十分随和,那小二话也不禁更多了起来,又问道:“不知苏州哪位世家公子有这等好福气,能娶到小姐?”
“我们……”新娘子眨了眨眼,方要开口,却听对面黑衣少年淡淡道:“你的话太多了。”
红绡似乎轻轻波动了一下,新娘子如烟黛眉一挑,随即不再开口,支了颐笑盈盈地瞅着泷魅。
那小二自觉无趣,便也不再发话,转身去给另几桌的丫鬟侍婢们倒茶去了。
“喂。”待那小二去远了,筠悒忽地轻声开口,望着泷魅:“你不渴吗?”
泷魅漠然摇头。
筠悒悠悠叹了一口气,径自转侧着手中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会要说这茶水里有毒?”
盈盈一杯茶,在她五根玉葱般的手指间轻轻转动着,却是一滴也未溅出。
泷魅仍是摇头。沉默了一刻,忽然沉吟着,轻声开口道:“我总觉得,这客栈里有些古怪……”
从他一踏入这客栈,便觉得这小小的客栈里透着种说不出的古怪。可他又实在说不清楚,这古怪到底在哪里。
筠悒也沉默了下去。茶盏中的茶水一滴未动,筠悒忽地抬起目光,冷冷盯着那小二的背影——那小二此刻已去厨房为他们上菜了。
筠悒突然缓缓道:“我现在知道这古怪到底在哪里了。”
那小二旋去即返,回来时已端了个托盘,托盘内盛着几碟小菜。
那几碟小菜刚从厨房里端出来,还冒着白丝丝的热气,闻去极是诱人。
这行人赶了大半日的路,这时都已饥饿得紧了,闻见那菜肴香气,都不禁喉头耸动,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那店小二将托盘放在二人桌上,胖圆的脸上仍旧挂着殷勤的笑容。
然而,便在他转身之际,泷魅忽然冷冷喝住他:“你是不是还少上了一道菜?”
那小二闻声一惊,不由转过头,诧异地数着桌上的菜式:“花炊鹌子、炒鹅掌、菊花兔丝、八仙过海、鸳鸯煎牛筋、二十四桥明月夜……客官,您要的菜就这些,都上齐了呀!”
“是吗?”泷魅缓缓抬起头望着他,微眯的双眼里忽地透出针锋般的寒光,“不是还有一道菜吗?”
店小二愕然望着他,似乎不解他话中之意。
即听那新娘子嫣然一笑,柔柔地问道:“还有你的‘无影惊魂手’,打算什么时候上来呀?”
店小二的脸色立即变了。就在一刻前,他还是一张殷勤温和的笑脸,而此刻他的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
他冷冷地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其实你也算是很仔细了!”便见新娘子缓缓站起身,眼角眉梢间仍是写满了笑意,语态依然十分温柔,笑望着他道:“你换上了店家的衣服,并且为防我们起疑,甚至将衣服都用油烟薰过。可是,你却忽略了一点,很重要的一点。”言毕后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很为他感到惋惜一般。
店小二惊问:“哪一点?”
泷魅淡淡道:“你的靴子上不该沾有雨水的。因为这场雨是今夜才下的,而今天客人很多,你应该从早上起,便没有机会离开这间客栈!”
“店小二”的脸色刷地白了下去。尽管已换上了这家客栈真正的店小二的衣服,可是由于来时仓促,他忘记了换靴子,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疏忽竟然成为败露身份的关键!
便在这时,东首桌上原本正低头默默夹着菜的行商,西首桌上本来悠闲喝着茶的算命先生,还有这两桌中间、那群方才还正在划拳行酒令的船商均已离座而起。他们的气质也已不再悠闲散漫,此刻每个人身上都弥散出浓洌逼人的杀气!
筠悒却毫不理会,竟然还慢悠悠地拿起手边的一对筷子,夹了一口炒鹅掌,轻轻掀开红绡的一角,喂到唇边,仔细品了品,口中发出“啧啧”的赞声:“原来你们这些杀手除了杀人的手段高明之外,菜也做得不错嘛!这炒鹅掌比我们大理的御厨做得还要好吃!”
便在她话声之中,两柄月牙状的弯刀已铮然出鞘。
泷魅手持弦月双刀,一边全神戒备着客栈中这些易容改扮的敌人,一边有些担忧地问道:“你不怕这些菜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