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当即振衣而起,轻轻抬掌托住那只白鸽,取下缚在白鸽脚上的细小竹筒,一抖衣袖,白鸽即又振翅掠上高空。
他抖开暗封在竹筒内的密笺,展开来才看一眼,眼底便渐渐凝起了笑意。
便听身后温润的女子声音轻轻问道:“怎么了?”
他手掌一紧,那张薄薄的纸笺登时在他的掌力之下碎为齑粉。
白衣男子深深吸了口气,仰首目注远天,淡淡道:“不出我所料,魔教大军果然要去攻打峨眉了。”
从身后而来的青衣女子沉默了一下,一抹淡淡的悒色随即爬上她的眉梢。她柔和的语声听来仿佛透着一丝无奈:“峨眉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她……魔教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武林公敌的。”
白衣男子淡然一笑,一字一顿道:“我就是要它,成为武林公敌。”
青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冷冷道:“恐怕天下很少有人能想到,名扬江湖的试剑山庄二公子,竟会是一个伪君子。”
“伪君子?”白衣男子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忽而大笑道:“在这个道消魔长的时代,真正的君子,本就没有一席容身之地——谁,甘做君子?”
他冷然道:“岳不群是伪君子,可是他得到了声望与权势;令狐冲是君子,却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吗?”青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眉间神色难辨忧喜,“能得红颜为伴,携手隐逸世外,笑傲江湖,难道这还不够?”
白衣男子冷冷道:“便是因为他胸无大志,所以百年之后,你看这个江湖上还有几个人会记得他?”
青衣女子秀眉微攒:“他虽不求留名,却有朋友、有知己为伴;而岳不群最终却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白衣男子冷笑道:“那是岳不群他蠢!只有蠢人才会将自己弄到身败名裂的地步;也只有蠢人,才会不求名利,甘愿将一身绝世武功视若敝履、归隐江湖,只为博红颜一笑!”
似乎是湖边的风太过清凉,他此刻猝然以袖掩口,微微咳嗽了起来。
他咳了很久,然而他的脸上却毫不见痛苦之色,话音字字掷地铿锵。
青衣女子皱了皱眉,似是不欲再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她沉吟了一刻,忽而自语般低声道:“魔教近来在江湖上势力日盛,不止在西域一带横行无忌,更灭了蜀中好几大门派,极有可能惊动到天山剑圣。这次魔教大军浩荡出发,攻袭峨眉……”她的语声一沉,喃喃脱口:“你说……天山剑圣一门,会插手此事吗?”
白衣男子肃容沉吟道:“天山剑圣一门的门规里有一条,便是不得插手江湖之事,只是……”他顿了顿,剑眉微微蹙起,“现任剑圣封无痕在三十多年前,鬼棘组织覆灭之际,曾插手过江湖中事;鬼棘组织便是在他师弟的策划下,联合七大门派剿灭的……”(事详“如若花解语”系列之二《彼岸生》)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如此看来,他们天山派这次会不会再多管闲事,还真说不准。”
青衣女子侧首看向他,忽而再度开口道:“若今次魔教吞并了峨眉,恐怕蜀地便再无别派敢反抗魔教,西域至蜀地一带都将臣服在其*威之下……届时魔教称雄半边武林,正道群雄必将召开一次盛大的武林大会,召集有能之士,共同声讨魔教……”她顿了顿,静静观测着白衣男子的脸色,语声中透着一丝冷意,“这,便是你称霸天下的第一步棋?”
便见白衣男子极缓极缓地点了一下头,苍白清俊的脸上恍惚浮起了一丝笑意。
“你在魔教中安排下你的人,怂恿教主一步步逼犯中原武林……你这样……”青衣女子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已有些苍白,冷冷盯着他,“你可曾想过,如若你的能力不足以统率正道群雄击退魔教,那样的话……”
她没有再说下去,脸色却已越来越难看。
“这不用你担心。”白衣男子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缕悠闲淡泊的笑意,眸子依旧宁静而温和,负手凝视碧蓝的远天上游弋的云朵,淡淡笑道:“你难道不觉得,有个对手陪你一起上演这一出逐鹿中原的游戏,很有趣吗?”
他俯身从垂入水榭内的柳枝上摘下一枚柳叶,轻轻将它吹入身下的青碧水波中,缓声而道:“我只想好好享受这其间的过程,而至于结果……”
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望着那枚柳叶在水面上轻轻打着旋、终于挣扎着缓缓沉入湖水中,一字一句道:“我一定,不会是这场游戏的输家。”
他深泓如古泉的眸子一瞬间放出了彩光,那双眼里顿时溢满了自信。他傲然立在湖水边,一袭白衣临风激扬,超然冷傲的气度中,宛然有种凌恃一切的霸气,从他身周猎猎散发出来。
看见他那双骤然明亮得可怕的眼睛,青衣女子心底一震,张了张口,仿佛欲要说什么,却终是忍住。檀唇紧紧闭起,仿佛生怕再一开口,便会泄了心中那个秘密一般。
无人注意到,那一刻,这个柔若春水、清淡如菊的女药王眸底那激烈变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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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日无云。尽管是在树荫下行走,这夏日炎炎的暖阳仍是从枝桠间透下,在凸凹的山地上泼下一地斑驳的光影,热烘烘地融烤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