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筠悒睡去后,妙水打坐休息了一阵,便闻三声钟声隆隆而起,如从九霄云上传来,空灵寥远,余音久久不绝。
妙水惕然一惊,蓦地睁开眼,眼神渐渐凝聚:他们才从敦煌返回大光明顶不过三日,“昆吾钟”在这个时候响起,莫不是教主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心念疾动间,冰蓝色的目光陡地一寒:他早去敦煌城一步,本已与穆尔罕蒙密谋约定,趁着天仪台的大宴,借助埋伏在侍卫中的过百名高手之力,牵制住四位明子,一举格杀教主。怎料却被风魂组织的这行人来搅乱,未能依计行事,白白错失这次机会。
也不知再要等到何时,才能有下次机会。
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起身整了整衣袍,便待跨出房门之际,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哥哥……”
他目光微动,落向对面床榻。
然而榻间女子只是轻轻翻了个身,耳听鼾鼻声渐响,似已再度沉睡了过去。
他走上前为筠悒掖好被褥后,便径自转身而出。
明尊教自教主而下,设五明子、四圣女及十位长老。妙水身居五明子之首,更兼总**之职,统领教中二十八宿**。五位明子居住的五座寝宫筑成环状,恰将教主居住的华穹宫拱围在中心。而教中众元老议事的昆吾殿便位于教主寝宫之后,自妙水的住处水曜宫到议事的昆吾殿,仅有百余步路程。
当妙水走入昆吾殿时,其余四位明子、紫白金青四圣女及教中重要人物皆已到齐。
帷幔后的玉座旁,透出一个身披雪貂大氅的女子静立的侧影。那大氅上绣织的金彩日月图纹在光线昏昧的大殿中流蕴着耀人的华晕,然而在层层帷幔的阻隔下,那个萧淡的身影看去却有种说不出的淡漠与疏远,宛如天边那颗永远不可亲近的星辰。
察觉到妙水的到来,教主的语声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缓缓转过身来。
隔着帷幔,看不出那个藏在厚厚雪貂大氅内的女子脸上的喜怒,却只觉得一道凛冽的寒光从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透出,穿透了层层的帷幔,投罩在他脸上。
妙水不动声色地交掌于胸前,略略俯身,礼毕后,垂眸恭声禀奏道:“属下这几日一直遵照教主的吩咐,一步不离地照看那个姑娘。方才休息间听见昆吾钟响,稍事准备了一下,耽搁了一些时辰,还请教主责罚。”
妙水使瞳影十岁便入教,跟随上届妙水使学习冰系武学心法。在六年前,上届教主冥梵薨后,当时的四位明子间彼此不服,争斗了整整一个月,一时血染大光明顶,教众死伤惨重。而武林正道恰又在此时虎视眈眈。便在明尊教濒危之际,是瞳影一力扶持当时身居妙空使的、这位身份神秘的异族女子登上教主之位。这个女子即位后,即下令幽禁四明子与四圣女,并授命年仅十五岁的瞳影为妙水使,成为明尊教历届最年轻的明子。
六年来,瞳影虽执掌教中大权,却很少参议政事,只在转轮宫后的思偈洞中闭关修炼,教主竟也由他。及至一年前瞳影破关之时,许多教众都私下传言:妙水大人的武功已不仅在五明子中无人能出第二,甚至连教主都已未必是他的敌手。
一些教众甚至暗暗在心底揣测:一向行事偏激、性格阴晴不定的教主却唯独对妙水大人诸多容忍姑息,未必没有忌惮妙水大人的武功这层原因在内。
便听帷幔后那个身影微微沉默了一刻,随即静然开口:“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瞳影垂首一字字答道:“属下绝不敢再有第三次。”
帷幔后的人似乎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侧首问道:“那个女孩的身份既是大理国的公主,你觉得将她留在我教,可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瞳影沉吟了一刻,即淡淡答道:“依属下之见,这位姑娘既是大理国的公主,只要留她在我教内,不仅不会扰乱到我们的计划,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她作为人质,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显然,帷幔后的那位教主已经懂得了他的意思。
便见她一掸大氅,在玉座上轻轻坐下,沉声开口道:“妙水,本座预备下月继续南下,攻打峨眉。总坛的事,就暂时交给你与妙风。至于那位姑娘,你若能劝服她入教自然最好,如若不能……”她语气一转,声音中陡然有了一丝冷意:“等本座回来后,自会处置她。”
瞳影没有多话,只恭声答道:“是。属下必不敢有负教主之命。”
那一刻,没有人看见,在那微躬的青衣背影之下,那张青玉面具后的嘴角,泛起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自然明白教主的意思:教主每回出征时都从不会带他,是怕他在教众中的声望有一日会压过她、威胁到她的教主之位吧?
便见殿内众人此时皆已齐齐俯首跪拜,交掌于胸前,山呼道:“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明尊庇佑,愿教主福及四海,威加八荒,举德齐天!”
随即,候在殿外的白衣乌帽教众亦纷纷高声应和,这二十七个字转瞬便在整雪域之巅远远震荡开去。
妙水也应声跪拜下去,口中随着众人一齐高声诵念着这二十七个字。然而那青玉面具之后的冰蓝色重眸下,却有雪亮的冷电一划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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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色天穹中,一个隐约的白点正渐渐清晰、渐渐扩大——一只白鸽振翅飞过重重碧瓦朱甍,逐渐缓下速度,在水榭的栏杆上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