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未毕,剑若惊雷,破空而出!
沈清熹狞笑一声,手腕一抖,一招“龙翔于天”,剑锋宛如出海怒龙,腾翔于九天,激起漫天霜华,杀气犹如怒涛般向长青子轰卷而来!
长青子蓦地拔身掠起,长剑振臂挥出,剑发龙吟,一柄霜锋陡然间在空中幻出百千重剑影,霎时漫空光华乱舞,尽都向着沈清熹怒飚而至!
沈清熹眼前一花,只见光芒错乱处,那千百道剑光陡然凝而为一,仿佛凝合了千百倍的力道,向沈清熹胸口刺来!
“大哥!”沈清照脱口低呼,猝然离座而起!
生死顷俄之际,却见沈清熹上身陡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下去,那狂悍浩荡的剑气堪堪擦着他腰际而下,在台上轰出一个大坑来!
巨木搭建的高台失却支柱,刹那间摇摇欲坠。
沈清熹上身已自双腿间钻出,长剑陡地掷出,凌厉的剑风透空而上,斩向此刻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的长青子!
便见长青子袍袖一翻,袖底真气澎涌激荡,倏然间便将沈清熹的长剑卷入袖中,然而那来势凌厉的剑锋仍在长青子道袍上捅出一个口子。
几滴血珠从破开的袍袖间坠落,那血珠沾上空气,竟倏地变成了诡异的黑紫色!
长青子面色遽变,伸臂指向沈清熹,怒道:“你、你竟在剑上涂毒!”
他一语出,台下登时人语喧哄。便见长青子的身子宛如一片枯叶般飘下地来,还未立稳,浑身便是一阵剧烈的抽搐,一个扭曲的表情渐渐凝固在他脸上,便再没了声息。
此时无数双眼睛都盯向沈清熹,神色中交杂着愤怒与鄙夷。沈清熹心知自己此时已身败名裂,他浑浊的目光在台下疾速游移着,最后那不可视物的双眼终于穿过重重人群,定格在沈清照脸上。
他张了张口,仿佛待要说什么,然而身上猝然传来一阵可怖的抽搐,尖削的面容一霎间诡异地扭曲起来——鲜血从他四肢关节处怒飚而出,他整个身子登时向后栽去!
最后定格在他浑浊的双眼里的,是一抹很奇特的表情,仿佛混含着惊恐、愤怒与怀疑,兀自圆睁着,却再也没了声息。
沈清照惊恐地望着这一幕,双目中仿佛郁满了伤痛之色,矢口唤了一声:“大哥!”身形飞纵而起,便向高台上掠去。
然而这时两丈高的高台已完全坍塌,纷飞的木屑中,就见沈清熹与长青子的尸体疾速向下坠去,终于轰然沉入高台底部,转瞬便被木屑与飞扬的尘土掩埋住。
柳澹之夫妇、空见大师与吴庸尘这时早已飘身落在台下,望着场中剧变,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沈清照仰空发出一声凄啸,身形才一落地,便疾探下身去,搬开那些木屑残片,用唯一的右手不住刨动泥土,满面皆是悲怆之色。
便有试剑山庄的下人走来劝住沈清照。然而沈清照仿佛承受不了长兄惨死的悲恸一般,唯一的右手只是在那些木屑与尘泥中一阵乱掘,不一时,白玉般的手掌便浸满了淋淋血迹。
铁珂柔径自伏在铁震南的尸身前痛哭不止,柳澹之转首朝沈清照看去一眼,清秀的眉宇微微皱了皱,随即走到妻子身旁,柔声安慰着铁珂柔。
铁珂柔一头扎入他怀中,已然泣不成声。柳澹之淡淡吩咐手下将铁震南的遗体抬回去好好安置,便扶着伤心欲绝的夫人缓步退离场中。
场中群雄见主人已离去,登时散场的散场,看热闹的看热闹,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须臾后,方才喧乱嘈杂的会场人已几乎散尽。
日影西斜,山顶的夕风吹过一地狼藉的会场,空气中弥动着淡淡的血腥气。若湖此刻静静站在高台下的会场空地上,暮春的山风温柔地吹拂着她的裙袂,然而她却在这样的风声里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望着满面悲怆、正抱着兄长尸体缓缓站起的白衣男子,目光幽寂而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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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璧月澄照。
一艘缓速行驶于湖波上的大船中。光影破碎的轩窗间,隐约映出一个萧淡的人影。
沈清照此刻正坐在沈清熹床前,床上躺着沈清熹已冰冷的躯体。
沈清熹静静躺在床上,安静得犹如睡去一般。他的双眼已被沈清照强自覆上,宛如一个死去的封印——自此,再不会有人看见,最后定格在那双眼睛里面的,是什么样的神色。
舱房内此刻并无他人,然而沈清照脸上的哀恸之色却分毫没有消减。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哀伤、那样的痛苦,就仿佛他的哥哥是他最崇拜、敬仰的大圣人,而他就在半日前亲眼目睹了他的惨死,于是所有的希望与梦想,都随着哥哥的死亡而破碎、泯灭。
他轻轻为他哥哥梳理着长发——他不想他哥哥的尸体送回试剑山庄后,父亲目睹他的儿子的遗体那样狼狈,更增添老人心里的创痛。
毕竟,他就只有这两个儿子。而如今,他就只剩下一个。
一声极细微的声响惊扰了船舱内的寂静。宛如一缕哑涩的叹息。
船舱门被推开了,一个淡淡的青影出现在他身后。
沈清照没有回头。他此刻正轻轻为那具死去的尸体梳理着长发,为他换上一件整洁的、他生前最喜爱的新衣服。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温柔、缓慢而仔细,仿佛生怕打扰了梦中人的睡眠。
便听一个女声冷冷传入他耳际:“这里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