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青衣男子愤声打断她的话,那双一直毫无波澜的冰蓝色重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怒意。那目光中骤然生起的寒意仿佛在一瞬间将她冰封。
便见青衣男子脸上一直维持的温雅笑容突然蜕变成一丝冷漠而锋锐的嘲讽,他的语声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原来如此!我真是迟钝啊……我一直在奇怪,沈清照为何能布下那样精密的一个计划,连筠悒受孕的时间都推算得那样精准……”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青衣男子抬手指住面前的女医师,寒声苦笑,“是你与他,一起安排的这个计划!”
“你是药王,又是她的医师。那段日子里,除了我,只有你才能如此接近她,所以你了解她的身体……”他的笑音忽然有些嘶哑,隐约间竟宛如在哭泣一般,“所以……沈清照才能布下这样一个完美、残忍的局,引我们一步一步入瓮!”
“好一个武林盟主,好一个药王!你们好卑鄙!”
“我卑鄙?”女医师苦笑着看着他,嘲讽地说道,“难道身为段家的子女,让我亲眼看着我自己的堂兄堂姐**而无动于衷,放任你们离去,才算是对你们的仁慈吗?!”
青衣男子眸光激烈地闪烁着,一时却无言以对。
“是。是我和他,一起布下的这个计划。我并让他答应我,一定要阻止你们做出那种事……”女医师语声凄然,隐含一丝身不由己的苦涩,“若不然,让他将你们的苟且之事宣扬出去,对身为一教之主的你,何尝不是更加致命的打击?!”
“何况,她也并非不喜欢她的师弟。”女医师的声音此刻已然渐渐缓和了下去,低声叹息,“只要,让她忘了你……她便能够重新接受她的师弟,便能得到幸福。”
“呵……药王既然这样懂得为我们兄妹着想的话,那你当时,却又为何不直接给她服下忘忧草、让她忘了与我之间的一切,岂非更加干净利落?”青衣男子冷笑起来,缓缓站起身,犀利的目光透空而下,逼视着女药王的双眼,“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帮助你的爱人,利用她,给予我最致命的一击——是这样的吗?我仁慈的药王?”
女医师默然片刻,目光已渐渐恢复了平静。就听她淡然说道:“我们三人间,立场本就对立。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也显得毫无意义。”
“但是,我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对吗?”青衣男子也极力平复下自己的有些失控情绪,忽地幽幽问道。
便听女医师淡淡反问道:“是,又如何?”
就见青衣男子嘴角缓缓绽露出一丝笑容,定定看着她双眼:“你,还可想再见你的母亲一面?”
便见女医师眼底神光几度变幻,方才那激烈的心绪终于只是化作为一缕低低的叹息,眸光瞬间黯淡了下去:“无论是与否,似乎都已经没有区别了。”
“但你心里,是想的——是吗?”青衣男子没有给她回避话题的机会,深深盯着她双眼,“既然选择逃避,心里依然会那样痛苦,何不如去面对?”顿了顿,他叹了口气道,“也许,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女医师依旧默然不语。
“你没有理由让沈清照带你去,却没有理由拒绝你的堂兄我,带你去见你的母亲吧?”青衣男子继续耐心劝道,“这也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女医师的身子微微一震。心念电转,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动机,她顿时抬起双眸,冷冷看着他,道:“你……还是想利用我?”
青衣男子却不否认,坦然答道:“是,我是想利用你,又如何?”
女医师蓦地冷笑道:“你觉得我会傻到明知被你利用,还肯相信你、答应你吗?”
“至少,我从不会欺骗我的恩人。”青衣男子淡然一笑,道,“其实,我也只是猜测——我的堂妹,应该也不想永远为了这个男人而如此委屈自己吧?
“你讨厌鲜血,讨厌杀戮,又怎会希望自己爱的人成为酿造这一切罪源之首?”青衣男子故意顿了顿,含笑直视她双眼,道,“何况,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在那个男人心里真正的位置吗?”
不等她回答,便又径自说道:“无论是为了什么,你都不应该有拒绝的理由。”
“也许,我去了之后,便再也回不来了。”便见女医师凄然一笑,也定定望着他,问道,“是吗?”
“是的。但是至少,在将你平安送到你母亲面前之前,我会一直保护你。”青衣男子脸上的笑容依然是那样漫不经心,仿佛只是谈论着要去哪里漫游山水一般,向她随意地伸出右手,道,“那么,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这个此时内力尽失、弱如孺子的男子,身上却仿佛蕴藏得有某种让人愿意直将性命交付的力量。女医师也不由向他递出左手,决然应道:“愿意。”
“有人来了……”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女医师面色倏地一变,蓦然中断了谈话。
她话音方落,就听青衣男子附在她耳边,轻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么,今夜子时,我将在胡桃巷子左边的茶肆里等着你。”
他一语未了,人已宛如一缕幽魂一般,倏然间便闪到了墙角。眼见那抹青色的身影便在她眼皮之下,奇迹般地渐渐隐没在雪白的墙壁中。
当她再度眨眼之际,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已只剩下了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