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女医师思绪缤乱之际,却听青衣男子悠然笑道:“尊贵的药王,您以为,我想怎么样呢?——抓住我面前这位曾经救过我爱人的恩人,去威胁我的仇人呢?还是,求得我面前这位恩人的宽恕,乞求她去求我的仇人,放弃他筹谋多时的计划,放过我的爱人?”
听着他这一连串冗长的问句,女医师微微怔了一怔,才理解过来他的意思。一时却无言以对。
她收束住自己纷杂的思绪,忽地解嘲般轻笑道:“你的确没有杀我的理由。何况,现在的你,也杀不了我。“
“所以,你现在根本就不需要害怕什么。”便听青衣男子淡然笑道:“如今我武功尽失,根本无法用你去要挟那个人……”顿了顿,仿佛感到有些遗憾一般地,徐徐吐出一口气,用眼角余光斜睨向她,眸底蓝光幽动:“不过么,只要我的双脚还是站在地上,那么,纵然是千军万马,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能困住我。”
女医师侧开脸去,避过他讥嘲的目光,淡淡说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需要忘记彼此的立场,不需要戒备对方、也不必去谋算对方,只是纯粹看作一场普通的交谈即可,对否?”
“聪明!”青衣男子轻笑着,轻轻击掌道:“不愧是大理段氏的儿女!”
女医师却轻轻蹙了蹙眉,似乎对于那个身份有种莫名的抵触一般,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么阁下想说什么,不妨明言。”
就见青衣男子那慵柔散漫的眼神忽然凝聚,沉声、一字字开口道:“我是想问……你为何现在还能安然住在这里?你心里,难道没有半分忐忑与不安吗?”
那双冰蓝色重眸里光泽沉潜,他的话语更仿佛一根锐利的刺,一针便刺中了她心中的弱处。就见女医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霍然冷笑道:“我为何要忐忑不安?”
便听青衣男子啧啧叹息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素以悲悯之心著称的一代女药王,竟然能对自己生母的死活完全无动于衷……”
“你!”女医师胸口急骤地起伏着,一直极力克制的情绪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宣泄出来,勃然作怒道:“与你何干?”
然而,青衣男子对她的斥责却是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摇头叹气道:“一个女孩子,若是在经历了被自己心爱的男人亲手杀死自己生母这样的事实之后,你能不能想象得出,她以后,又该要如何做人呢?”
“住口!不要提她!”一向自持而淡漠的女医师此时陡然捂住自己的双耳,含泪喘息道,“你不要再提她、不要再提她……”
“逃避,有用吗?”青衣男子有些悲悯地转过目光望着她,缓缓问道,“你觉得逃避,就能够改变你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女医师含怒瞪着他,嘶声道:“你与你妹妹联手将她重创、又将她囚禁……你又有何资格教训我?”
便见青衣男子又换了个坐姿,理所当然一般地回答道,“我们重伤她也好,囚禁她也好……甚至就算杀了她,那也只能怨叹她技不如人,毕竟她与我们又没有亲缘关系——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我想药王应该懂得吧?”
顿了顿,青衣男子轻轻叹出一口气,唇角却留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段谷主’?”
听见这个称呼,女医师的身子又是蓦地一震。
便听青衣男子沉沉叹息道:“你不敢接受自己有一个嗜杀的生母,你怨恼她狠心在你幼年之时便将你离弃、将你一个人丢在大理;你不愿接受自己有一个懦弱的父亲,他背叛了你与你的母亲,不能给你一个普通孩子应该拥有的温暖家庭。
“而你又同情你的母亲,因为你自己也是一个女人,你能够理解你同样作为女人的母亲被一个男人辜负的那种绝望心情,所以她无论做出什么,都是作为女儿的你必须原谅的;你也感激、尊敬你的父亲,你仰慕他天下无双的医术,并且传承了他的医术与他的仁慈,同时你也能理解他身为一个皇室中人,由于身份对立,而舍弃你母亲的种种无奈……
“所以,在你成长之中,便不知不觉地模仿着你的母亲——你希望能成为像她那样强大、坚强、独立的女子。
“而在你初遇沈清照之时,你却又被他表面上那如同你父亲一般的尊贵、儒雅与柔弱的气质所吸引。他身患肺疾,你心知他命不久长,因此常年留在他身旁陪伴着他——你怜惜他,同时也宛如对你父亲一般,眷慕着他……”
“不要再说了……”便见女医师猝然背过身去,仿佛不敢再去看他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
青衣男子却似乎察觉不到这个女子内心的痛苦一般,犹自感叹道:“这又是一种怎样的矛盾啊……呵呵,也难怪,你宁愿永远逃避着他们,不顾一切地抗拒着自己是他们亲生女儿的事实了……”
“呵……”若湖的背脊轻轻颤抖着,唇缝间却忽地挤出一丝淡漠的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我当然有资格教训你。”便听青衣男子寒声、一字字道,“我是你的堂兄,我为什么没有资格教训你?”
“呵呵……”若湖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唇边轻轻曳出一丝冷笑,“你们这对让大理国皇室蒙羞的狗男女,险些连那种肮脏龌龊的丑事都做出来了——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