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黑衣人恭声应道:“意识虽还未完全消失,但也已所剩不多了。”
“这样啊……”那双古泉般深泓的眸子里蓦地闪过一丝莫测的笑意,“我想,就算只残留下最后一分意识、最后一点记忆,他也不会忘记自己对‘那个人’的眷恋吧?”
便见他忽然探手入怀,从怀内摸出两个羊脂白玉瓶,轻轻拔开瓶塞,微倾瓶口,一粒朱红色的丹丸和一粒白色的丹丸便盈盈滚落在他修洁如玉的掌中。
就见他唯一的手掌朝向微微一伸,一名黑衣人当即刻恭敬地抬掌接过那两粒丹丸。便听他淡淡吩咐道:“将这两粒丹丸给他服下。”
他随即顿了顿,仿佛在犹豫着什么,剑眉微攒。少顷,终于轻声将话说完:“夜里为他净身沐浴后,再给他换上一件青色的衣服,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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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月之夜。
夜空晦暗,星月无光。试剑山庄内虽仍旧风灯高挂,然而却仍是无法驱散这充斥整个天地的深浓墨色。
山庄某间厢房内一灯如豆,瞳影此时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捧着一卷书,就着这盏微弱的烛光细细阅读。
这是一卷很普通的中原方物志,然而他却读得十分入神。仿佛在他读书的时候,就算外间地震来袭、雷雨交加,他亦能全不为所动。
然而,他这时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只因他听见一阵足音正朝着他厢房而来。
听那足声沉缓重浊,不像是若湖的足音,更加不会是明尊教的二十八宿**。
瞳影面色丝毫不变,直等到一阵低沉的敲门声响起之时,他才不紧不慢地长身而起,走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家仆打扮的小厮,他见到瞳影后,也不多说话,只是恭敬地将一封书函奉上,便即转身而去。
瞳影信手抖开那封书函,在昏昧的夜色中,他灵敏的目光仍然能够清楚地读出上面的字迹。
清逸俊拔的字迹映入他眼底,那封梅花信笺上只有寥寥一行蝇头小楷:
今夜子时,约教主于山庄听风水榭一晤。
信笺并没有落款,但是显然,他已猜晓了发出这封信笺的人。只见他微微一笑,便即负起双手,朝着某个方向信步踱去。
醒来之时,那阴冷而窒闷的感觉忽然消失了。仿佛他已脱离了那生不如死的桎梏;又或者,他此时魂灵终于脱离了躯壳,自此摆脱了尘世间的所有苦难……
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她,也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牵绊他……
然而,脑际一阵晕眩,他只觉自己此刻仿佛正置身于一片黑无混沌之中。身体很轻很轻,宛如一缕幽魂,很多作为“人”的记忆,仿佛都已在传说中的孟婆汤的洗礼下遗失了。
然而,伴随着这阵混沌虚无之感,心底却无由地牵出一丝刻骨的缠绵之痛……恍惚之中,眼前似乎又闪过那一剪水红色的倩影,某个他命中挚爱之人此刻仿佛正站在冥河的对岸,浅笑着向他招手……
他极力地让那些残碎的记忆在脑海中凝聚起来,眼前终于渐渐勾勒出那个红衣少女的轮廓——
温婉柔静的面容,明艳清媚的笑靥,一双桃花眸宛如两勾清明的月牙儿。
纤细如柳的腰,修长如玉的腿,墨玉般的青丝垂委于地,莹白的肌肤半掩在长发下,宛如初冬的第一场纯雪,又宛如乳汁浇灌的白玉,全身上下都散发出诱惑的气息,让他的心忍不住地躁动起来。
——是幻觉吗?然而,为何他的心会忽然变得如此迷乱,在胸腔内狂跳如雷?
为何,会生出这千般纷乱如麻的绮思?又为何……会有一种狂乱的躁动从心底腾起,整个身体都犹如被烈火煎熬般一沸腾起来,烧灼着他的神智。
是药!烦闷的狂躁之中,他心底却忽然有雪亮的电光闪过,某个心念倏地升起:是那个人强迫给他服下的药丸的药力所致吗?!
他挣扎着撑起身,却惊异地发现:自己全身的内力竟已仿佛都被欲望抽噬净尽,身体竟然弱如孺子!
四面门窗紧闭,以他此刻的力气,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开!
他奋力地用身体撞击着门窗,然而直至肩背部都已淤青发紫,那些坚固的门窗却仍旧未有分毫松动。
他想出声呼唤,却发觉无论如何奋力地嘶喊,喉中竟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脉奇特的熏香弥绕在房中。那香气靡丽而暧昧,带着某种**蚀骨的诱惑。
便在这靡丽暧昧的气息中,他忽然听见床边传来一声低浅的叹息。
那女子的声音飘忽如梦,喃喃地轻唤道:“是你吗?”
那个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温柔,仿佛一个魔咒在传召着他。他情不自禁地举步向她走去。
床幔内是他所熟悉的气息。属于那个他所挚爱的女子的气息。
透过薄薄的床幔,依稀可以望见女子恬静的睡姿。半掩的罗被下,那具柔软的躯体里仿佛藏着诱人的妩媚。
他只觉心底忽然间烦乱无比。他疾退后两步,让整个背脊都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拼命地深深呼吸,却仍是无法遏制内心那蠢蠢燃烧的躁动。
那种深切的躁热渐渐扩散至全身的每一寸筋络与骨骼里,在血脉之中游走,在肌肤之下蔓延。
他痛苦地蹲下身子,然而头脑中仅存的理智却羞耻地向他倾诉着强烈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