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筠悒面色顿然一变,颤声脱口道:“你知道……那个‘真相’?——是不是?!”
“我只是……”曈影难得地垂下双眸,无血色的唇边滑过一丝微弱的苦笑,就听他徐徐将话接下去,“……不想,让姑娘再承受更多的打击……而已。”
这如此平淡的一句话语中含藏的辛酸与……理解,在一瞬间击中了红衣女子心底最柔软的某一处。
仿佛再也不能克制心中那激烈的情绪一般,就见筠悒蓦地上前一步,攥紧瞳影的衣袖,激动地恸声嘶吼道:“告诉我——你所知道的那个‘真相’!”
短短的几个字说到最后,她的语声中已透出微微的哽咽。
“真是的……”就见曈影仿佛有些无奈般地微微摇了摇头,看着她,轻轻叹息:“真是想不到啊,你对‘那个人’竟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情……你们才不过仅仅见过几次而已啊……”
“告诉我!”然而,筠悒却已没有耐心再听他继续自顾自说下去,紧咬住下唇,陡然提高了音量,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然而,曈影却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话,而是轻轻探手入怀,取出了贴身所藏的一物。
一条丝缎。水红色的丝缎。团握在他掌心里,犹如一朵五月初发的菡萏。
“这是……”筠悒纤细的双肩微微颤抖着,珍而重之地从他掌中捧过那条水红色的丝缎,目光凝注其上,仿佛再也不能抽开。便听她颤声脱口道:“这是我送给他的……”
“这是他临死之前交给我的——作为他生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一直帮他保管着……”在说出这句话时,曈影一向清冷淡漠的声音里似乎也透出了微微的伤感。
“你说什么……”然而筠悒的手却猝然一颤,任凭那条丝缎从她指间滑落。
便见她蓦地跨上前一步,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二人的身份,只是紧紧攥住他的肩膀,浑然忘记了他此刻伤势未愈,就听她质问般凄呼道:“他死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然而曈影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冷冷拂开了她的手。
他理了理被她弄乱的衣袍,淡淡答道:“他确实已经死了。很多年前,在一次与我一同去吐蕃执行暗杀的任务中,为了救当时被吐蕃守军擒获的我,被军营中弓箭手的乱箭射死。”
他的声音冰冷而不带有一丝感情,然而看着面前女子那哀戚悲茫的眼神,那双冰蓝色的重眸里却有微微的叹息。
然而筠悒却只是拼命摇着头,执拗地反驳道:“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若是他没有死,又怎么可能将对他而言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曈影却是冷冷反驳她的话,俯身拾起地上那条水红色丝缎,拿指巅轻轻拂拭着,仿佛是要掸去上面微不可见的灰尘。
“这条丝缎,是他生前最为重要的东西,而他毕竟是为我而死,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真正的朋友……所以这些年来,这条丝缎,我从未离过身。”
他的语音至此忽地一顿,凝视着面前的红衣女子,清冷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也仿佛有了几许迷离之意:“……我一直都很有兴趣想看看,那个令他至死都念念不忘的、他在这世间上最重要的亲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是他在天之灵的安排,那日在敦煌城天仪台上,我终于,遇见了你。”他冰蓝色瞳光微微闪动,仿佛正回味着二人初遇时的那一幕,嘴际忽地掠过一个飘忽的笑意,“如他所言,大理国的昭儇公主,果真是个才貌兼具、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然而筠悒却已无心思再去听他的赞誉,只是茫然失魂地站在原处,目光茫昧,浑若一具被人抽去了精魂的精致人偶。
半晌后,她终于抬手掩面,柔弱的背脊微弱地抽搐着,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抽噎。然而那双清透的乌眸里,却已然流淌不出一滴泪水。
曈影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忽然间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拖入怀中。
筠悒的肩膀下意识地反抗了一下,然而那双臂膀却更加大力地、不容拒绝地、将她柔弱的身子深深揽紧。
仿如一池碧波,轻轻托起荷塘中那朵娇弱的红莲。
犹似一片青叶,轻柔地包裹住那枚他守护的花蕊。
夜色寂静。
久久后,一串哽咽的哭泣声,终于在久违了十多年后,再度从红衣女子喉间涌出,如珠线般滚落的泪水转瞬便浸透了瞳影的青衫。
曈影却只是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犹如在安抚一个无知的**……或者,年幼的妹妹。
十多年前,似乎也曾有过这样一个温暖而温柔的怀抱,也曾有过这样一双沉稳而有力的臂膀、轻轻拥抱过她……
那一刻,她忽然间卸下了心中所有防备与猜忌的包袱——既然她是如此沉溺这份温暖,又何必、再抗拒呢?
便在她毫无觉察之际,曈影忽地轻轻拨开了她额前的刘海,俯低头去,在她额心处,轻轻印下了一吻……
那个吻是如此温柔、如此自然,不带有任何**的气息,只有温情脉脉的呵护,宛如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守护的承诺与证明。
然而那一刹间,却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猝然自筠悒心底升腾而起。她的身子微微一颤,霍地自他怀中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