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儿,跟姐回家。”
妈妈出棂的百天后,韩沐突然像个大人一样地通知我。
“家?哪里?”我在想到家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老的像消怠的黄昏,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顾还是自己不甘心的残留?我可能需要花一整个冬天去适应没有家的寒冷了。
“我家啊,婶婶不在了,叔叔没回来之前,你和我们一块儿住。不要怕,我爸爸妈妈会照顾你的。”姐姐郑重其事地说,好像一切已安排妥当的样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过算是在亲人家的寄宿罢了,并没有像古装片里向陌生人托孤那般凄惨。但是,我确实对我的大伯大婶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好印象。
“你才几岁啊,你家轮得到你来做主吗?”我想到那个连妈妈去世都不来看一眼的婶婶就又莫名其妙地发火了,冲着我无辜的堂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立刻换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温柔语调对堂姐说“我是说,这些还是得征求叔叔婶婶的意见。我们小孩子的话,多半都是不算数的。”
“不会啦。总之,我就想跟你一块嘛。过几天我和他们一块来接你哦。”堂姐的酒窝深陷进我当时绝望的眼眸里,我想,这也许是我唯一能争取的去处了,还有什么拿来让我推让或选择的呢?我就在客观与主观的搏斗中等待命运的线条渐渐清晰起来。尽管我知道我不讨喜,但是大家都没得选。就像我知道这一切会让人压抑地喘不过气,但是要活下去不是就得忍吗?
“爸,我们把潇儿接家里来吧。她总不能一直守在家,靠邻居送饭过日子吧?”韩沐开始了她胸有成足的谈判。
“小沐,大人的事你掺和什么。回屋写你作业去。”赵慧雅这个女人也就是我的大婶,又开始发号施令了。大伯杵在厨房鼓捣他的凉拌菜,一言不发。
“我告诉你,想把那个小兔崽子弄家里来,做梦!”赵慧雅恶狠狠地瞪着大伯,有一种恨不得食其肉,嗜其血的劲头。大约沉默了10分钟,也可能是大伯的凉拌菜已经成形,他抬头,低低地朝着客厅发出声。
“她还是个孩子,马上就初中毕业了。这种时候没有大人管着,怎么行?以后考大学怎么办?”
“她是孩子,但又不是你的。你这么上心干吗?你这死人还惦记个屁啊,难不成是你和那妖精的孽种?”
“你,你,你不要太过分啊你。怎么说她也是我弟弟唯一的孩子,现在没人管,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不管谁管?”
“当初你弟张嘴向你借钱的时候你怎么不管啊?那妖精不是要治病没有医药费吗,你怎么不慷慨解囊啊?你弟被人逼债挨刀时你也没管呐,现在倒能耐起来了,你要是敢把那个死丫头接回来,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说实话,赵慧雅那种讽刺加羞辱的语调吓着我了,如果说我在3秒钟还能作出什么正常的决定的话,那一定是收回从猫眼里投射的仇恨,带着它远走天涯。
北方的风刮的太过猖獗,如果不是它那么合时宜的撩动窗帘,转移注意,怎么能掩饰我的仓皇落跑。
但是故事并不是我截取的最精彩部分。那些我以为的东西终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报复我意念的偏执。
“他来借过钱?我怎么不知道?”大伯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起生活了17年的女人,有点陌生。
“我就是要那个贱女人不得好死,谁让她勾三搭四的不知廉耻……”
“啪”一记毫无征兆的耳光像佛祖的五指山不偏不倚地落在赵慧雅肉嘟嘟的左脸上。她冷笑了一声,对大伯怒目而视。
“好啊,你现在长本事了,是么?戳到你的痛处了,是么?哈哈,你他妈就是一孬种。”赵慧雅不知是神经错乱了还是中邪了,竟然往左脸补了补粉出门了。我的大伯,这个站在金碧辉煌的豪宅里的男人,带着一张越思考越扭曲的脸,双手抱头,不知所措,像是要抓破一张更加狰狞的皮囊。
明明是我先喜欢的她……小征你为什么回来?……不是要给她幸福么?……为什么不来求我呢?对,我一直在等你后悔,等你来求我。……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男人的妒忌心往往催使他去占有。女人的妒忌心往往迫使她去毁灭。很多珍贵的东西都可以失而复得,而那弥足珍贵的感情,就算泛滥成灾,每一滴也是你错过了就不能收回的覆水。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乡间小二层如今堪比圆明园,空荡,凋敝,盛满不堪回首的昨天,在起起落落的尘埃里,成为童年荒凉的背景。
我和一盆从没开过花的仙人球被驱逐了。我们有相似的命运,相同的脾性。它不开花,我不哭。那么,你能和我相依为命吗?
我站在狄城城汽车站光滑的地板上,第一次诧异自己的狼狈模样,真像一个逃荒者,顿时又觉得十分好笑,谁说不是呢?我就一直拖着这盆垂死的花来来往往在人群中穿梭,也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该在哪个路口转弯。我只带着我要回家却不知去向哪里的念头徘徊在渐渐冷清的车站,不想让谁识破我无家可归的真相。可是,天无情的黑了。
我身无分文,且无家可归。
晚上不打烊的除了肯爷爷和麦叔叔(麦当劳和肯德基),能想到的只有网吧了。于是我像豁出去一般朝路边一个很黑很窄的巷子走进去,颇有一股英勇赴死的正气。
“身份证。”老板头也不抬冷冷甩出几个字。
“啊?身份证?忘带了。”我也不抬头,用手死死托着我的花。
“不会还未成年吧?小朋友,没有身份证可不行哦。”老板猛地抬头用怀疑地眼光对我进行全身扫描。旁边几个20出头的小子也回头看着我,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意思。
“拜托,真的忘带了嘛。一会儿行吗?”我厌恶自己这一副恳求的嘴脸,但也很清楚,从此,没有人再让着、惯着自己了。
“用我的,给她开一台机。”一个纹着青龙却穿着斯文的少年对网管说。我们很默契地谁都没有理会谁,各自找位置忙活开了。
他好像在玩一款很流行的游戏,叫什么lol之类的,而我天生对游戏不感冒,只是登陆了一下QQ号,点开堂姐闪烁的头像,里边发来这样一条信息:潇儿,回家吧,我会陪你,不怕。
韩潇,你又要哭了吗?不准哭,不准哭。我仰头吸了吸鼻子,将心情更新为:不要让明日的何去何从浪费你还未干透的眼泪。
自从家里出事以后,连QQ都彻底变成了灰色头像,没有人再为我闪烁,是的,我失去的一切中,还包括朋友。上线5分钟,我像煎熬了5个钟头一样。我们暗淡失色,我们无人问津。我们在回想中悲喜惨杂,终于累了,睡了。
“嘀嘀”网管处发来的对话框提醒我新的一天开始了。只是我的收信有点特别:屈江友情提示:不要让你的眼泪陪你过夜。一件衣服可以暖你的身,一个家可以暖你的心。回家吧,一定有人在等你。
潇儿,回家吧。我会陪你,不怕。
脑袋里浮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泪如雨下,原来有人牵挂也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呵,原来被人注意也是一种存在的佐证呵。只是这些微弱的幸福感是在我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得到的,是不是有点讽刺?自从妈妈生病以来,我就一直在表面上回避生死的问题,但星星知道我对着它是如何虔诚地夜夜祈祷。我只是从没想过要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管你信不信,送走妈妈的时候,还没过16岁生日的我流着泪笑了。我问自己,你是不是疯了?你只是还没做好重新开始准备。
韩潇,你究竟在畏惧什么。我也不知道,好像一个人要对抗整个世界一样。
可是,如今,还能退到哪里去?
我累了,所以我想回家。
在我拨通大伯家电话不到半小时,韩沐就梳着她的麻花辫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不顾我蓬头垢面的邋遢样,不容分说地抱住我。好紧好紧,真是快要窒息了。而就在那一秒我是完全失去了意识,当然不是窒息,只是又累又饿晕过去了,而已。这件事后来就成了韩沐打击报复我的利器,她总说,臭丫头,还是离不开老姐我吧。我也会笑着回应她,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何况我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从医院回到堂姐家,我就更像是一名9.11事件的幸存者,对周围一切来说都是“惊”,大伯看到我很不自然地问了句“啥时候来的?家里还好吗?”上一刻的温情问候却引来了我下一秒的愤怒,我没好气地说:
“好?能好吗?什么都没了。”
“爸,让潇儿跟我们一块住吧,也好有个照应。”说时迟那时快,堂姐把我的行李拖到了她的卧室,对身后的大伯说
“潇儿暂时跟我睡,等你们收拾好了客房再搬过去。”她这一股脑的热情更让大伯大婶目瞪口呆。
“韩沐,你是不是在做什么事之前跟我们商量一下。不要随随便便带外人进来”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因为她正恶毒地瞪着我,我仿佛都能听到她磨牙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我走向堂姐的卧室试图拿回行李。
“喲,人小脾气倒不小嘛。有本事就自力更生喽,反正你也不小了。”如果我的眼光能杀人,我一定把她像剁萝卜一样剁个粉碎。我撬开堂姐死死拉着我行李的手,径直向门口走去。
“住口!你还有完没完?我说留就留。小沐,把潇儿带你房间去。”大伯难得发一次火,确实把那个女人给吓住了。然后我听到夺门而出的声音以及一句毫无底气的咆哮。
“你休想让我帮那个贱女人养这个孽种!”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我便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住下了。我在心里酝酿一场场和她唇枪舌战的对手戏,如果不是因为堂姐,那么堂姐她妈,哼,一定会为她今天的每一句话后悔。至少韩沐是爱我的,我怎么能为了一时之快伤害这个对我掏心掏肺的姑娘。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看着坠着精美吊灯的天花板想着那一句话:
“你这没有骨气的文人!”
“你这没有骨气的文人!”
……
在一年以后,当堂姐还在数山羊睡觉时,我就念着这一句顷刻入眠。
在叔叔的奔走和赵慧雅那个女人的阻挠下,我进了狄城市最差的一所高中—佳育中学。这里汇集了全市最差的学生和最有后台的混混,到处都是“信不信找我爸?“”学霸都是丑八怪“的校园文化,所以佳育也变成了“假育“。高一,我在埋头苦读我的小说,郭敬明、韩寒、七堇年、饶雪漫、落落、张小娴……很多那个时候红极一时的作家,我都或多或少地拜读过他们的作品。高二,经常翘课,一边谎报年纪做各种零散的兼职,一边跑出去亲近大自然。攒够了钱就出去,随便什么地方,仅剩车票钱就滚回来。一个人去过古都平遥,也曾绕过雪域无数的玛尼堆。仰望过大佛,聆听过黄河。当然也因为老师的苛责,站过一上午的操场,我只当是看了看这座重工业城市羞涩的太阳。偶尔当然是刻意地出现在全市最好的高中里,看着模拟考试中光荣榜上堂姐高处不胜寒的名次发一下午呆。然后在正常的下课点和姐姐一起回家。那段风和日丽的日子,因为安稳,所以珍贵。
2010年6月25日,刚经历高考的韩沐以长跑马拉松的姿势将别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令我们诧异的是她竟然收到了狄城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是一本重,但本来可以上北大这样学校的她还真是让人大跌了眼镜。在赵慧雅看来,这当然又是我怂恿的结果。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堂姐幸好不负众望地在一年后成为了中文系的一大才女,这才为我狠狠地扳回了一局。
当她享受大才女的殊荣时,我已奋斗在了高考前线。当时还流行着一句话“2B的不一定是铅笔,还有我们这一代90后的青年。”我就是顶着这样的光环和赵慧雅不屑的眼神对抗。
现在的我,还真不在乎她妙语连珠的攻击。在我看来,语言曾经是最伤人的利剑,现在却成为了她可怜的苍白自述。Whocare?
痛不会因为经历的多了就形成免疫。我们都在以一副过来人的麻木神态告诉那些正在经历的人要学会淡定。别谈什么云淡风轻,我们不过是凡人或凡人中的俗人。痛是拿来提醒和铭记的,并不是自欺欺人的遗忘,还自我感觉很洒脱。
只是对于年轻的我来说,痛唯一的意义是支撑我恨下去。
我有没有说起过,在高三的第二学期,也就是距离高考还有120天的时候,我们学校来了一个转学生—贺宇翔。传说中他是从堂姐的那个“皇家级”高中过来的,至于原因嘛,还真叫人难以启齿,好像是搞大了别人的肚子。在这位苦逼孩子还没转到我们学校之前,他俨然已成为全校新的传奇。而这些传闻让他给我的刻板印象便是—人渣。
“哇,极品帅啊。”一群花痴女生把校长办公室围的水泄不通,挺像是在观看动物园里即将成精的猴子耍宝的。
“泼猴好看吗?”我凑到我们班一位女生旁边问。
“好看。”她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张望着,真担心眼珠子会像断了线的念珠一样洒下来。
咯吱,他出来了,正迎上我鄙夷的目光。而所有女生早已作鸟兽状散了。他奶奶的,孤军奋战,势单力薄。不过就算花痴们都在,就算我是她们的女班长,也很难保证在秀色面前她们会坚定自己的立场。
好吧,我原谅你们。
因为他确实秀色可餐。
“同学,醒醒。”他靠近我,悠悠地在我的耳边打了个响指。
“你,你何方妖孽?啊,不是,你何方人士,有何指教?”我也不甘示弱,直视他游离的眼睛。
“请问,106班在哪里?”他好像失去了战斗力,语气弱了好几个K。
我们班?要不要这么倒霉啊。我指了指后边那个布满女生头的门
“喏,就那个。”
“呵,谢了”他一转身,所有女生又像受惊的小鹿跳到自己的领地去了。不,他是有战斗力的。至少此情此景,他的眼神燃烧了那些不能思考的大脑,而他显然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优待。
“切”我愤愤地走向班主任的办公室。
“王老师,这是咱们班这周的周考成绩表。”我毕恭毕敬地将成绩单递给老师,像士兵在等待首长的指示,一时竟站成了军姿。
“呵,考的不错嘛。韩潇,有时间多辅导一下落后的同学,大家共同进步嘛。”
嘭嘭。这该死的敲门声真煞心情。
“请进。”
“老师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贺宇翔。希望在您的班上过一个愉快的高三,我必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这个高高瘦瘦自以为玉树临风的人恬不知耻地站在我的面前,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善良的老师眼前装疯卖傻以博得老师好感。
“你就是贺宇翔?果然是一表人材啊。”这是在相亲吗?如此对白真让我一刻都不想待。这个家伙竟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吧,让你们尽情去浮夸吧,作为观众的我要撤了。
“听说你是从一中转过来的,那可是全省最好的高中啊。”王老师一副深深向往的表情。“为什么转学了呢?”他这才回过神来,仿佛抓住了事物的要害,顿时兴奋起来。
“不,不为什么。就是想换个新环境,过一段新生活。”贺宇翔以一种中年人的神态站成了窗前的一道风景,窗外是头挤头的花骨朵儿。
“哦,呵呵。是金子总会发光。在越暗的地方越亮。”王老师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睛眨巴的像是眼前的金子已经在闪闪发亮了。
“我知道,谢谢老师。”贺宇翔很感激的低下了头。
“对了,刚才那个女孩是我们班的女班长,有什么困难找她,你先熟悉一下值日和课程的情况。她这个人……”王老师格外热情地向贺宇翔介绍他的门徒,像是一个孩子发现了宝藏急切向好朋友倾诉和分享。贺宇翔有点愤愤地想,就她,那个只会瞪眼的丫头,也值得对面这位大叔喋喋不休吗?不会遇见唐僧了吧?有点头疼……
“老师,我,我想去方便一下?”贺宇翔皱皱眉,暗示自己内急得厉害。
“哦,你们怎么这么一样啊?不想听我唠叨竟然用同样的招数糊弄我。现在的孩子呐……”
王老师好像忘记他刚提起过的“方便”之事了,依旧兴致勃勃地长篇大论。完了,贺宇翔心里想,这就是一事儿爸呀。
“不打扰您了,我先去教室和大家熟悉熟悉。”贺宇翔等到事爸点头后终于如释重负般地溜出了办公室。
黑板上的日子从120变成了100,贺宇翔在倒数第一排读过了25本小书,终于在一声惋惜中合上了《三重门》,终止了他高中的小说生活。可能他都不能回想起一个完整的情节,甚至只依稀记得主人公和他有一个同音不同字的“雨”和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老师。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书的末页有一句话
“上海的一块大金子——韩寒。”他在想,这和我老爸多年前常说的一句话是用了同样的句子吧。“我们家最让人放心的孩子——宇翔。”
“嘿,借本书看看。”我转过头敲了敲贺宇翔的桌子,却看见了他眼角泛着的白光,周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慢慢地蕴开。
“喏,别烦我。”贺宇翔枕着胳膊佯装睡觉,随手递过来一本书,鼻子吸了吸就安静了。
“给。”我看了一眼书皮,就径直递给他。
“神经病啊你。到底要不要看!”他抬起头,眼神流淌着难过和烦躁。
“我听说……这不是抄袭的吧”
“因为一件你无法证实的事而否定一个人,就是片面的蠢。”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声。
“风起浪打,你懂吗?”我们彼此随即陷入深不见底的沉默。真的,这个时候,我们的伶牙俐齿,不过是一次次莫名其妙地在彼此身上划下一道口子,等我们把手言和的时候,调侃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口下留情。
“听说你最近老逃课啊。”贺宇翔轻盈地跳上学校多年前就废弃的小房子屋顶,站在我的另一头,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抽烟吗?”
“不抽,但是现在,能不能来一根?”我转过头轻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回神,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飘渺的钟声,火车站顿时一片你来我往的匆忙。
“狄城城到忻城的火车要开了。”我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让很多男生都向往的“中华“,一阵恶心泛上心口。
“咳咳……”
“喂,你行不行?我靠,这是办公室里的乖乖女吗?”他近似于飞奔而来,夺走我手中的烟,左脚狠狠地拧灭它最后的一点星火。
“今天她休假,我值班。”
“嗯?你人格分裂啊!”
“疑似”
“无语”
我们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争论的毫无结果,一起静静看一看狄城晚上的车水马龙,鬼魅百态。每每这时候,我就忘记了我们最初为何争执,有那么一霎那,我们像俩个弹尽粮绝的战士,默认和宽容着此刻对彼此卸甲止戈。
“她恨你吗?”我突然打破这难得的宁静,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问一些别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却要正眼看清每一个人的嘴脸,想要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宽慰自己,人生大抵就是如此了吧,我,这样,不算什么。
“她?谁?”他一脸茫然地看向我。大概不超过一秒钟,又缓缓说道“恨我的人每年以核裂变的速度增长,而我的大脑大概也就2G内存吧,不知道在不在存储内?”
“你知道吗?这个时候,看到你无耻的脸,真想把你撕成手抓饼。”
“我哪招惹你了?连个玩笑也开不起。”他的神色突然暗淡地让人有点心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算走人了。
“你装什么?难道没听说我们学校对你的高度评价吗?”我看着沉默的他,又把声音升了个调“敢做就要敢当,做坏事装好人的混蛋太多了,我不希望你是其中一个。”
“你,你也信那些传言吗?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禽兽不如?”他有点激动了,手握得紧紧的,该不会想揍我吧?正在我胡思乱想中,他又一副老大爷的神态看着我,“其实,重要的不是你听见什么,而是你相信什么。好了,总之,那件事不要再提了。”他像一只受伤的猫一样委屈地望着我,好像在说“好吗?”我靠,最受不了这种人了,好吧,我败局。
“算我鸡婆好了。”我不自然地笑笑,向他示意该进教室上自习了。
“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却只有你一个人这么龟毛?”他笑眯眯地过来拍拍我头,又做出一副勾肩搭背的架势来。
“你,你信不信我剁了你?真不要脸。”
“反正你都那样想了。过来嘛。”他坏笑着慢慢凑过来,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边拔腿就跑,一边骂他,臭小子,算你有狠招。
这个晚自习上得异常漫长,像今天放学明天就高考一样,一秒变成俩秒用。当然,贺宇翔那个讨厌鬼又撬课了。不知道去了什么防空洞,每次都能躲过王老师紧锣密鼓的搜捕。我一直在想,我们是怎么熟络的呢?不,我们从来没熟络过。我们用恶毒的话争吵,就在刚才,我还八卦他来着。
铃铃铃。下课了。2010年4月23日晚上10点。正是林微因眼中最美的人间四月天,正是徐志摩常常仰望的星空,在许多高考生眼中,命运的棋盘已经摆好了,身为走卒的自己,是将命运一军还是被命运将一军,都是被所有人用放大镜看待的问题,我们很敏感,我们都避而不谈。我们也很坚强,我们在背水一战。
韩沐笑我说:“高考,那就不叫事儿。”我的潜台词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的凌晨2点里都是你的呼噜声。当然我也有故作潇洒的时候,就在前不久,赵慧雅那个女人和大伯来学校视察我的学习生活,一再在我的宿舍里炫耀我的表姐多么地牛逼,说自己怎么的教导有方,对我给予了多少厚望,不惜一切人力、财力、物力地支持我。说得舍友各各热泪盈眶,那个羡慕嫉妒恨的劲儿,都能咬死一头驴。
“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呀?”
“那么,这样说来你也算是富二代吧?”
“你的大伯大婶可真好啊。”
……诸如此类的对话此处省略一千字。总之,你完美的皮囊也需要我的成全。赵慧雅,你说呢。
“是啊,她的好可不是这么肤浅的,要慢慢地深刻体会才知道。”
那晚我打开日子本重重写下:
我真觉得她很可悲。
没有谁可以取代和诋毁你,爱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