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儿,听说你们五一有3天假,打算干吗呢?”韩沐抱着去年生日时送我的多啦A梦超大版呆萌地坐立在床上,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向我乱放电,我就知道她又要鼓捣什么幺蛾子了。
“明天,我们中文系要搞一个诗会,想让你来捧个场。”韩沐一脸兴奋,丝毫不顾及我脸上写着的索然无味。
“姐姐你饶了我吧,诗会?我的中文水平你还不知道么,你就别让我丢人现眼了行不行?”我极力推脱,也为我每次勉强凑齐100分的语文成绩汗颜。要知道,韩沐的语文都没下过130,这不是去自取其辱吗?
“你想多了。就是让你去见见世面,瞧瞧我们中文系有才气有脸蛋的才子佳人们,顺便……带你去见个人,如何?”她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俊俏的双颊泛起了红晕,我的老姐,又犯花痴了。这多少是值得让人好奇的事,究竟是何方人士能收伏此妖呢?“好啊,那明天一块去参加你这劳什子诗会吧。”我的好奇心膨胀得不像话,还意味深长地冲韩沐笑了老半天,她终究是少女怀春,难敌我的火眼金睛。
“怕了你了。介绍我男朋友给你认识。顺便请你吃个封口饭。妹妹一定得赏光啊。”韩沐已经是笑得花枝乱颤了,瞧她现在傻里傻气的模样还能稳居四大才女之首吗?我表示十分担忧。
伴随着小长假的开始,今天的气氛真是轻松愉快。山大中文系的孩子们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我和韩沐走在文华院,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的洗礼,走路都自带光环的韩沐自然是万众瞩目的感觉,而只有在百米冲刺才能带动小风的韩潇感觉到的确是万箭穿心。其实,内心那个自卑的韩潇是不愿意跟在韩沐身边抛头露面的。
“沐姐,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吗?”一个海拔180带着红边眼镜的男生突兀地站在我俩身旁。中文系的孩子原来这么张扬啊,不过我敢断定,他一定不是所谓的才子高人。因为高人应该像最后亮相的那位,彬彬有礼,谦谦君子。
“下面,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请出我们中文系的女婿—”这个眼镜男有点过分激动了,差点扔掉手中的话筒。话未落,掌声已响起。人群中有一拨人声嘶力竭地喊“文言!文言!……”只见一个身着运动装的健硕男孩不紧不慢地走向主持人,面带浅浅的微笑,浓眉大眼一点都不夸张,还有几分内敛和潇洒,散发着典型的文艺气质范儿。
“文言?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喏,就是他。”堂姐用她的胳膊肘狠狠地戳了我一下,把我从犯花痴的游离状态中抽离。
“哦,不错嘛。有眼光。上凸下翘中间凹(方言里读四声)。”我笑嘻嘻地瞅了瞅她。
“你这是夸人吗?不,是在夸一个正常的男的吗?我觉得他还好啦。”堂姐面露羞涩,真是谦虚得不得了。
“得了吧,那群女生一见他就犯晕。你这样说让人家情何以堪?”
“你就别挖苦我了。对了,一会有抽奖环节,也来碰碰运气哦。”
堂姐的王子还站在台上,那极具杀伤力的眼神总能在举手投足间掀起一浪浪高潮。我知道,这像极了明星们惯用的作秀,可就是有人喜欢被欺骗。我想再继续待下去我会作呕,作为大学生,作为百年老校的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其不理智程度真让人叹为观止。趁堂姐去善后的功夫会儿,开溜是最明智的。
“喂,要走?”
哪里来的天外飞音?温柔不失霸道。眼前有一双阿迪达斯的运动鞋,往上看
“呀,你,你是……姐夫”我狡黠地回应道。
“姐夫?太早了吧?”他竟然很无耻很享用地笑了。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吧。什么诗啊,画啊的,太酸太讲究,不适合我。”
“哦,你倒是挺有见解么。不过,再痛苦都不能走,马上就结束了,你姐一会来了发现你走了,我可是要遭殃的。”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颇有挽留之意。好啦,叫我如何拒绝校草级姐夫对我的婉言相留呢?
诗会举办的很成功,得益于中文系的美女帅哥们都很养眼。至于他们的即兴大作(对诗),我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堂姐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淑女长裙,那个美艳动人,酷似冰冰,让每一个经过的女生有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冲动。人比人,气死人,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在学校的一家小餐馆吃了份正宗的刀削面,各各满腹而归。不,是我先归,因为我将抽奖得来的俩张电影票送给了那俩个眼无旁人的家伙后,就迎着雨踩着霓虹灯欢快地回家了。
潇儿,累了,回家吧,我会陪着你。
韩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相不相信,在我16岁以后,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你一定要幸福。
“回家。妈,回家……”
“韩潇,醒醒!”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我的耳膜,打断我的胡言乱语。我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到了焦急的贺宇翔正摸着我的额头。
“喂,你干嘛?”我像弹簧一样弹坐起来。
“怎样?非礼!”贺宇翔又露出那该死可恨的狡黠表情。他帮我把热毛巾又敷到额头上。“你发烧了,还一直胡言乱语。秘密可都被我听见了。”
我像做了亏心事的孩子,把头埋在被子里,不再理他。
“怕了?那你给我老实点。快把药吃了!”他递过一杯温水来,温柔地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一只不活泼的小猫,自怨自艾地快要死去了。
“谢谢。”说实话此刻已经有泪涌进眼眶了。“把门关一下好吗?”我有气无力地说,趁他关门之际,把眼泪擦干。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都有点晕,感觉睡了很长一觉呢。
“你叔叔去学校帮你请假,我也是碰巧听到的。还有,我和你叔叔说了,让他去上班,我来照顾你。”他低着头不再说话,我知道,他在等我爆发,埋怨他的自作多情。我为什么要埋怨他呢?连唯一的亲人都可以丢下自己,他算是够仁慈了吧。
“哦。那你的课怎么办?我没事,一点小发烧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的,我比小强更坚强。”我故作很好的样子,试图拒绝他的“可怜”。
“是吗?”他看出了我的心虚,但似乎没打算拆穿。“倒是,您一直是2班人。谁叫我就喜欢2班的同学们呢。你只是其中之一哦,不要想多了。”他倒是很会附和并且取乐别人。
“那好,我现在要出院。”我慢慢下了床,打算去办出院手续。
“大姐,我求你了。你还发着烧呢。消停点吧。”他过来拦我。我推开他的手,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地想要出去。突然脑门一热,晕了。他跑过来接住我,然后粗暴地将我扔上了病床,惶惶张张地叫来了医生。
后来,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安静极了。我是极害怕这样孤独安静地死去的,直到看到床头的便条才安下心来。
“小强,你亲爱的老班呼叫我。如果他体罚我,你可得作证我是去助人为乐了啊。对了,柜子上有热乎的燕麦粥,补补猪脑子吧。”这头猪,又要被老头重新洗脑再教育了。我摸出手机,给他回了条短信:“出来又是好同志。”
还不过几秒就有了回应“咱们老班口才真好。我算是又赚到了。”
“咱俩逃出魔掌了,姐带你玩。”
“你说的。”
人生总有那么多东西需要我们不辞辛劳地去争取,得到,然后失去。到最后,每一个人都在怀念,不是因为得不到,而是得到时还没懂得珍惜。这可能就是光阴的故事。
6月的天突然热的不像话,高三的孩子们个个像易被引爆的地雷,周围的人都很小心翼翼,一些情绪被渲染被放大。这个年纪,大多数人第一次如此靠近并掌握过命运。第一次面临形式各异的分别,这些对我来说,统统都KO。
2011年6月6日是农历的端午节,为了感谢贺宇翔同学在我生病时的奉献,我决定带他在考前放松一把。
“跆拳道馆?”贺宇翔疑惑地转头看我。我也回了他一个确定的表情,一把推他进去。
“又来了哈,还带着小男朋友?”一个比较熟的店员凑过来和我打趣。
“像吗?开什么玩笑!快点拿衣服来。”我撇撇嘴,对她的幽默一点都不理会。
“喂,换好了没?过来呀。”我把他拉到场地内,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朝着脸就是一脚。
“哇,你来真的啊。我可什么都不会啊。”他倒在地上不愿再起来。
“是不是男的啊?快起来。我教你,真的,以后防身嘛。”我过去拉他,他刚站好又被我一个侧踢给翻到了。“你玩阴的啊。真够狠。女孩子家家,整天玩得啥呀?哪个女的像你一样这么暴力?”他抱着头倒在地板上不管我怎么踢都不起来。
“喂,你没事吧?”我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啊!”我被他一把拉倒在他身下。说实话,这么近得靠近他,我感觉有点害怕,因为他深邃的眼神快要把我看成透明的玻璃,他,他要干什么?靠我这么近,空气不流通啊。
“不玩了!”我做贼心虚似的赶忙一把推开他,跑出了跆拳道馆。
夜里贺宇翔发来了短信,语气轻佻如他,我也顿时轻松下来。
“今天,玩得很痛——快!”
“同感”
“明天,加油!”
“超常发挥怎么样?”
“那估计连您的脚后跟都赶不上了。您悠着点。”
“哈哈。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今天真的谢谢你,当我的移动活靶。擦点药酒吧,影响你明天的奋笔疾书就不好了。”
“你开心就好。要是我落榜了,你得对我负责啊”
“滚!”
“暴躁容易上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死东西,要是明天不高考,我非再修理你一顿不可。一气之下,关机,睡觉。
今晚,有多少考生又能安然入睡呢?高中3年,怎么过的这么快呢?往事一幕幕以插播的方式在我的脑子里闪屏。还记得刚入这所学校时班主任对我的一见如故和照顾,以致后来引发了不少学校八卦,还是在赵慧雅那个女人的阻扰下我才没有再转学。我想她是想让我在全市最烂的学校里自生自灭吧,呵呵,其实我也不想走,只要是她不喜欢的,我偏偏喜欢。同学们觉得我很孤傲,所以我没有一个朋友。我也懒得去经营一份友谊去弥补太多的缺失,我可能真的习惯了孤独。当无依无靠变成了无拘无束的自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所以我安分守己地过了俩年。我的高级别网游号就是在这俩年内练就的。后来又学了跆拳道,并成为了我一直保持的爱好。再后来,贺宇翔转来了106班,我们从一见面就掐的冤家变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截止现在,他都是我唯一的一个朋友。再后来,从我们相互帮忙打掩护的翘课变成了结伴翘课,流言蜚语自然是铺天盖地。谁叫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而我又那么招人嫌。可能他不知道,为此老头还找过我呢,颇是语重心长,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老头子不要叫家长。我到无所谓,因为我没有家长,他呢?一定是一场车轮大战。我可不想间接破坏人家家庭和睦。至于其他那些甲乙丙丁人和若干事件,对我完全没有杀伤力,他倒是很欣赏我“事实胜于雄辩”的气魄。直到大家司空见惯了,新的话题总能掩盖干瘪的历史。怎么说,人都是善于遗忘的。
高考一大早我就看见了贺宇翔的简讯:考后有约,望赏脸。
学校的毕业典礼办得很隆重,虽然我们还不知道考试的结果如何,但什么时候都不缺乏小道消息。校方就在这种不可靠信息来源肆意散播中把毕业晚会搞的人声鼎沸,我就在按下相机快门的同时以光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并不是我有多绝情,只是这种带着离伤的时节里我习惯了一个人。可能我悄悄掉眼泪的时候错过了什么,以至于大家后来见到我总是敬之远之,惟恐避之不及。后来据相关人士回忆,这次毕业晚会真的是规模空前,大腕云集。其中就有贺宇翔的父亲也就是学校晚会最大的赞助商贺云的盛装出席,有人说他父亲是煤老板,也有人说贺家父子长久不合,也有人说他有个后妈是娱乐圈里的“麻豆”……随着毕业典礼的落幕,关于他的传言也算在最炙热的时候断片了。而我却在那次没有出席的晚会中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孽”。
事情究竟是怎样的百转千回才能让人刻骨铭心呢?可能有俩种。一种是意想不到的惊喜,一种是猝不及防的伤害。而我的毕业礼物还真是五味杂陈,一言难尽。
先说说贺家父子的战争吧。毕业典礼那天贺宇翔有表演,班里竟然无人知晓有这一环节。就在他彩排的时候,却与他的父亲贺云不期而遇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他们父子见面却有点像二战后的苏美,有点冷战的意思。
“你来做什么?”贺宇翔没好气地说
“赞助你们学校,包括你的演出。”贺云语气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他拉了拉黑色泛着腐朽光晕的西装,走到了贺宇翔的身边。
“听说你要在晚会上边唱歌?这种不务正业的行当最好少玩。”贺云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严肃的表情使得排练的气氛很压抑。
“够了!我的事不用你管!”贺宇翔突然变得烦躁不安起来,一把将麦扔到台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干了什么。韩潇是什么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逃课是不是和她有关系?”贺云有点恼羞成怒,语气更加充满戾气,他有点不认识眼前这个孩子了,事实上,他又何曾认识过呢。
“呵,您还知道打听你儿子的八卦,有这时间还是多陪陪你的娇妻吧。至于韩潇,她是比你更重要的人。”贺宇翔愤恨而又戏谑地答非所问,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彻底地激怒他。看着贺云失落而去的背影,他有那么一瞬苍老感,不知道是不经意间看见了贺云为数不多的头发里有点突兀的白还是察觉自己的战斗力更强原来是件可怕的事情。
后来的校广播一直在放一首歌曲《情非得已》,这个夏天真是像悬在空中的热气球,我们时刻在忍受那一触即发的爆炸,而在这之前我狠狠地中暑了。
可能长大的人都知道,叛逆期的人最适合做是非题。中和对那个时期的孩子而言就是一种屈服,甚至是混淆我们价值观的501胶水。可是一双心爱的鞋子坏了,对于大多数的90后,一部分人扔掉了,因为有了更漂亮的鞋子。一部分人不扔不修,放在某个角落里,只为珍藏脚下一段轻快的时光。并不是道德已缺失,只是社会在进步,我们在选择。哪些好的,坏的,需要新的规则去约束。恰巧我们在最向往自由的年纪被牢牢管制,一下子成了被限高的风筝,家长在收线,孩子在挣脱。一个没有放过风筝的童年是失色的,一个不懂得松线的家长是失职的。有些残忍就在于你见证了它的萌芽却参与了它的毁灭。那么,我们的青春又是什么?一场华丽的绽放,还有一个谁都不愿提及的陨落?其实,我想说,生活中不乏刽子手。
贺宇翔曾说过,贺云就是他的催命刽子手。他喜欢音乐,其父让他画画。他尚武,其父却浩浩荡荡地建起了孔子学校。他喜欢流浪,其父要他子承父业的安稳。总之,他们除了血缘,没有什么以此类推的事情。这些家长理短就在幽幽暗暗的高三随着天台的风散了。这一切均与我无关,我以为。
我病好的时候,狄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端端正正地躺在我的桌子上。那一天,贺宇翔打电话告诉我,他和我誓将同学做到底。这一切也算是意料之中的意外之喜。原来梦想实现和有人陪伴的感觉这么棒,感谢上苍,感谢万能的主。
感谢姐姐作为榜样,感谢赵慧雅恶言相向。想到这里我不禁被自己的傻气惊住了,这多么像某个艺人或运动员获得殊荣时的一番致辞。我很高兴自己没有那么伟大,不必第一时间回想那个说烂的模板。我最该感谢的,是那么一直努力的自己。
可能大伯家里除了韩沐没有人把我和大学放在心上。大伯出差快一个月了,赵慧雅在这个空档期整天早出晚归,常常酗酒而归,呕吐不止。时不时喊着我妈妈和大伯的名字,半夜经过我的房间还不忘骂一声“祸害”。我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期待着早点开学,住我的学生公寓,上我的课,开始我安静的大学生活。奇怪的是,直到开学,我都没有贺宇翔的半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