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已经朝着这个青春不再,但正枝繁叶茂的女人敞开着它的大门。只是它静静地,没有表情,没有言语。没有人告诉站在它门槛儿边的狂喜中女人,这里边会有些什么?更没有人会告诉她,你进来之后,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对自己最为有益。
无知无畏呵,只知狂喜的女人对什么也看不清大门里面根本无所畏惧。
终于,在一次甩头转亮相之后,迎面对着这“受宠嫔妃”的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镜子一样映出一个穿着旧睡衣、蓬头垢面的女人。那种让人生厌的邋遢样,让她从狂喜中冷静下来,费劲地从乱蓬蓬的思绪里拔拉出几根理性的线线来,“我怎么能就用这副模样儿开始我的新生活呢?就这等模样还想迎面桃花?!哼!”想到这里,曾繁荣用最快的速度洗澡、穿衣服、穿鞋、挎包。乒乒乓乓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楼上练书法和阅读的老父老母。
爸爸晃晃悠悠地从楼梯上往下走,后面跟着,即或是已经年过六十,但仍然妖娆的老妈。曾繁荣的爸爸离休后在干休所里有一套两层的军职小楼。曾繁荣因为是老小,结婚后又一直没房住,就和前夫住在这小楼里。从小在县城长大的前夫,根本无法适应这种大格局,住在这小楼里总是脱不了局促。每天下了班,都要在院门外等着下班的曾繁荣一起进这小院的门,让曾繁荣更加觉得没法指望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现在离了婚,更是理所应当地住下了,天天享受着浓浓的母爱与父爱,虽然这些爱让她少了些自由。比如,她不能太晚回家,不能带小伙伴们到家里来聚会,她不能太花枝招展,总之,严厉的父亲现在对曾繁荣依然严厉。
“荣儿,工作的事有消息了吗?”因为好久都不见小女儿脸上的喜色,爸爸今天看着这么兴奋的女儿,就觉得肯定与这事有关。
“嗨,爸,别忘了谢一下你找的那人呵!他们让我下周一去上班呢。”边说边打开门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呀?”妈妈问她。
“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爸爸严厉地声音让曾繁荣止住了往外走的脚步。
“还有什么好说的嘛,就是让我下周去上班。”曾繁荣走回到爸爸的身边,挽起老头子的胳膊,边说边晃。
“你好好坐着说话,别弄得我头晕。”老头子接着又问“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决定要你了呢?听说那个女局长特别严厉,不好讲人情的。”
“你这个老头子,人家要了咱家荣儿,你还啰嗦个什么呀。咱荣儿并不差呀。”曾繁荣的老妈,呵斥着老伴。
“自己的女儿有几斤几两,难道你不知道么?什么都不会,让她写个公文,恐怕连格式都不懂。”爸爸继续自己的担忧。
“那有什么呀,学学不就会了吗?”曾繁荣继续无所畏地嚷到。
“那你现在哪也别去了,我去给你拿本公文写作的书,你现在就开始学,不然会闹笑话的。”爸爸朝老伴撅撅嘴,示意她到楼上书房去找找那本书。
曾繁荣一听老爸这话,立即抗议到,“哎呀,老爸,我好久都没出过门了,你让我给自己置办点行头行不行呀,总不能像你这样,离休了还赖着一身军装不愿脱吧。”她用食指和拇指拎着老爸身上披着的一件旧军装,不甚厌烦地嘀咕着。
老爸啪地用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拍了下去,“别乱讲,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在我看来,什么衣服也比不过这套军装的,以后我死了,你给我记住,也一定要穿着这套衣服走。”
“哎呀,老头子,什么死呀死的。你自己土得掉渣,就别捎带咱女儿了。你女儿现在可是要去政府部门工作,你让咱女儿体面点行不行。荣儿,你快去吧,早去早回,赶回来吃晚饭,我给你做好吃的。”曾繁荣的老妈以前是部队文工团的,所以关于美的心得,她是贮藏了一肚子的了。腿脚仍利索的老妈,快步走到客厅的门边,一把打开门,然后又快步折回来,拉着曾繁荣的手,一个劲地往外推,“快去吧,快去吧,别理你爸,他不懂的。”
“什么不懂,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才是不懂呢!根本抓不住重点!”
“拜拜!”曾繁荣提着小包,不顾老爸在她身后怒目而视,头都没回就蹦出了院子的大门。
商业街上林立着商场,敞着一扇扇大门,曾繁荣往里走的姿态,就如同扑似的。她步履匆匆,走进一家店,便直奔服装、鞋子专柜。她的眼睛挑剔地扫过那一排排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和式样不一的鞋子。并从中挑出入眼的,走进试衣间、或是坐在专门给顾客设置的沙发凳上,试衣服、或是享受服务员的接近跪式的服务。正置仲夏,商场里的空调还吹着凉爽的冷风,这让一次走到收银台前付账的曾繁荣,竟然一滴汗都没有冒。又或者,曾繁荣从心眼里便觉得这钱值得花,所以,她一点犹豫和不舍的意思都没有。什么叫舍得,只有先舍才会后得。这么高深的道理,照理曾繁荣这样的人是难以领悟的。但她有一个博学的老爸,这话便是她老爸,常在她耳边吹的风。每次老爸说的时候,
她根本没在意,但说的次数多了,也就印在脑子里了。在她往外掏钱的时候,大脑将这句话颇为醒目的印在了她的脑屏幕上。为此,她根本不在乎为置办行头散出的那些银子。她仅有的那点智慧,让她从不怀疑一个女人只有养好别人的眼,才会让人上赶着乐意养着你的那些愿望。爸爸常对她说“养心养目,目击而道成“这句话在她那里,完全是另外一种理解。在她看来,年轻的时候,凭她这样的,不用这些行头都会让人觉得养眼。光是那对水灵灵黑漆漆深邃得见不到底的眼睛,就让许多人不管不顾地想钻进去探个究竟。更别说那身白晃晃刺目的皮肤了。但她知道,如今的她早不如前几年那么鲜亮了。要说这女人,经历过结婚、生子、离婚这几个大坎坎的折腾,还要美丽如初,那可真是妄想。唯一能添分的,是那些过往的经历积攒起的成熟,剥去最初的青涩,让那份女人的味道更为浓烈。但要达到这个目的,不着意修饰是万万不可的。而对于如何装扮自己,进到那样的单位应该怎样装扮自己,她这样的,自然也无师自通。
不视张扬的沉稳与优雅,才应该是即将踏进那个门槛的她,最应该选择调子。为此,她给自己置办的行头也尽是些看视低调却价格不菲的货色。
天黑的时候,她终于花光了钱包里的最后一点银子,她才全身松弛地走出商场,看着天上刚冒出来的星星,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肚子在这个时候,咕咕地叫唤起来,但她身上除了乘出租车的钱,连吃碗小面的钱都没有了。东西太多,出租车是必须要的。她只好听任肚子里咕咕的叫声。
这个站在新生活门槛儿边的女人,手里已经提着一大把购物袋,而在这些购物袋里装满了高档的衣服鞋袜和化妆品。可别小看了这些东西,这难道不是一个女人对付这个世界最好的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