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寝室中,白猛推开一干婢女、佣人,走至床头,只见心兰满头汗珠,看上去十分痛苦,白猛望着这个在一起生活两年的女人,内心满是柔情,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道:“心兰,你辛苦了,我……”
“大当家的,请您先出去,让老朽为夫人接盆。”一旁满脸皱纹的王婆子打断白猛的话。王婆子乃是丹阳城最有名的接生婆,在她的手下还没有出现过接生失败的情况。
白猛急忙站起身来,向着王婆子拱了拱手,道:“有劳了,王大妈。”说罢便挥了挥手,率先走了出去,一干佣人随后。
寝室外,白林拍了拍白猛的肩膀,道:“大哥不必这么担心,王婆子接生的手段高明,经验丰富,大嫂和孩子一定没事的。”白猛道:“是啊,我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后代,一定不能出事才好。”
寝室内赵心兰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不断传来,白猛焦急地来回踱步,只觉得这短短的几分钟竟像几个世纪般漫长,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寝室内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啼哭声,白猛身子一颤,急冲冲地冲了进去,却见王婆子抱着一个婴儿满脸笑容的走来道:“恭喜大当家的,是个儿子。”
白猛接过一看,只见儿子双眼紧闭,神态安详,心头正自大喜。又听得床上的赵心兰有气无力地说道:“让我抱抱儿子。”白猛急忙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寝室内的众人尽皆露出笑颜,唯独白林脸色有瞬间的难看,狠狠地看了王婆子一眼,才又重新露出笑容,王婆子急忙低下头去。
心兰看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看着他似曾相识的容貌,不觉垂下了眼泪。白猛安慰道:“心兰,你看你,我们的儿子刚刚出生,你怎么反而哭了呢。”
此刻那王婆子悄悄地退到门口,道:“大当家的,老婆子就不打搅你们了,山下还有人家等着老朽去接生呢。”白猛回过头道了声谢,便请王婆子离开了。白林道:“王大妈果然不愧是丹阳城第一接生婆,此刻天色已晚,我便替我大哥送送你吧。”言罢,也跟了出去。
翡翠吊坠内,蛇女也是不自觉地有些欢喜,女人天生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母性,蛇女眼睁睁地看着赵心兰在鬼门关走过生死一遭,最终成功的生下了这个儿子,心里也暗暗舒了口气。随即用神识观察婴儿,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秀气端庄,反倒像个女儿一般,两颊微红,甚是可爱。又见他骨骼精奇,天生慧骨,倒是一个修道的好材料,只可惜生于红尘,注定要过凡人生活了,蛇女微微叹了口气。
白猛已年过四十,此时突然有了儿子,自然是宠爱有加,小无极也极为争气,天赋异禀,年仅三岁时,就已在白林的教导下饱读诗书,甚至可以写一些简单的诗作,白林自是对这个徒弟极为满意,莫看白无极才三岁,识的字却比白猛还要多。白猛见他聪明异常,便想着让他钻研四书五经,将来考取功名,莫要像自己一样只懂得打打杀杀,落草为寇。故而虽知自己的儿子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却从未在他的苦苦哀求下教过他半点武功。只是请了几个雅士教他琴棋书画,希望他将来能够摆脱这种强盗的生活,光宗耀祖。
春去秋来,花落花开。十年就在每日的读书画画弹琴下棋中匆匆流去,白无极虽年仅十岁,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这些方面的成就即使那些教他的先生如今也自叹不如,于是,白猛便赐予了些钱财打发他们下山去了。
这一日,正是白无极的十岁生日,整个白马帮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黄昏时分,酒席散罢,白无极来到了后山赵心兰的寝室,躺在母亲的怀里,道:“娘,您身体可好些了?”话说赵心兰自从十年前临盆之后,身体是越来越差,到如今已是只能躺在床上难以动弹。这却是苦了蛇女,每日里听着一人的哀怨与呻吟,只觉得无聊透顶,总是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索性关闭神识,闭关修炼。
说来也巧,蛇女静心修炼多年,恰巧赶上白无极的十岁生日方从修炼中回过神来。散发神识,只见那个十岁少年长得面貌俊美,剑眉入鬓,双目灵动有神,嘴唇薄而红润。再观已多年不见的赵心兰,此刻竟是满脸憔悴,有气无力,竟像是个将死之人。心下好奇,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赵心兰艰难地从脖子处摘下翡翠吊坠,戴在了白无极的脖子上,道:“无极,这是你爹的祖辈在一处荒山打猎的时候偶然捡到的一枚吊坠,你奶奶传给了娘,娘快要走了,也没什么留给你的,这个吊坠你一定要好好留着,将来留给娘的儿媳。”说罢,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白无极没有在意那个吊坠,只是紧紧地抱着赵心兰,哭泣道:“不,娘不会离开我的。”
赵心兰微笑着摇了摇头,安慰道:“孩子,生老病死乃是天地定数,每个人都会死的,只是或早或晚罢了,其实娘的身体早就不行了,正是为了你才苦苦撑到现在,死对娘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你也不要太过难过了。”
白无极摇头道:“不,你不会死的,我跟白林叔叔学过看相的法子,您是可以长命百岁的。”话未说完,自己倒先哭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赵心兰忽然问道:“你觉得你父亲待你怎样?”
白无极擦了下眼泪,道:“父亲待我很好啊,除了不肯教我练功,什么都肯满足我。”赵心兰叹了口气,道:“是啊,他待你很好。”
白无极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母亲说这话有点怪怪的,还未说些什么,只听得母亲又道:“你暗中跟着白疤偷学武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白疤这个人很好,你要对他好一点。”
白无极心头一跳,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提到这个,只得讪讪地道:“父亲他也知道吗?”却原来白无极天性好动,极为喜欢练武,奈何白猛只一心想让他做个书生,不想让他走江湖上打打杀杀的路子,故而不肯传他武艺。恰好白马帮一个叫白疤的小头目与这个少主人竟极是投缘,总是暗中教白无极的武功,白疤人如其名,满脸疤痕,看起来格外狰狞,然而他的武功却也着实不错,白马帮上下除了白猛,能够单打独斗胜得了白疤的几乎没有。若不是白林一直以来总感觉白疤来路不正,白疤早就成了白马帮的核心人物了。
赵心兰道:“你父亲他不知道,你们练武的时候被彩云撞见,彩云她过来告诉我的。你放心吧,这件事不会传到你父亲耳里的。”白无极尴尬地道:“是。”其实白无极对于自己倒并不担心,白猛对他宠溺有加,即使得知他偷偷习武也绝不可能责骂半分,只是白疤却极有可能被父亲惩罚,故而一直隐瞒了下去。
蛇女对他们的谈话内容自是半点兴趣没有,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藏身的吊坠被赵心兰戴到了白无极的脖子上,心下一阵怅然,她与赵心兰相伴已有好些时日,蛇天性淡薄,虽不至产生什么深厚感情,却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看着这个自己即将相伴的少年,心中一阵厌烦。
正自烦闷,却忽听得白无极哭喊道:“娘,娘,你不要吓我,你睁开眼啊。”蛇女急忙神识观看,却见赵心兰双眼闭合,头颅低垂,静静地靠在床上,俨然已经没有了呼吸。蛇女也是心下一颤,可能是她曾亲眼见到赵心兰临盆的惨痛,又或者长期相伴有了感情,总之她是首次有了难过的感觉。以往在毒障渊深水潭下修炼,一旦有外来生物闯入,尽是毫不留情地一口吞掉,凶残得很,却不料此刻竟为一个人类的死而难过。
任那少年如何哭喊,赵心兰始终安详地闭着双眼,竟是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倒好像真如她所说获得了解脱一般。
白无极喊到:“来人啊,快来人!”
片刻间,便有丫鬟来到,白无极道:“快,快去把我父亲叫来!”约莫半个时辰,喝得酩酊大醉的白猛和白林在一干帮众的拥护下晃晃悠悠而来,带着醉腔道:“什,什么事叫我。”
白无极哭道:”爹,娘她走了。“
白猛推开扶着他的汉子,指着赵心兰道:“你娘,你娘这不,在,在这儿呢吗。”吊坠内的蛇女看着外面一身酒气的白猛,更是有一种将屋子里所有人活吞了的冲动,愤愤地跺了跺脚,随即强行压住心里的愤怒,收起神识,盘坐在蒲团之上。白无极见父亲酒醉,心下更是难过,忍不住又趴在母亲的身体上失声痛哭。
白猛道:“好好的过,过生日,哭什么?走,跟老子喝,喝,喝酒去!”说完环顾众人,却见周围一干人等尽皆沉默不语,脸色难看,晃了晃脑袋,看了看赵心兰,又看了看趴在赵心兰身上的无极,突然全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