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塔后面跑出来一个小女孩,皓齿如雪,明目如星,束了两个发髻用青线寄住,脖子上戴了个银项圈,一身青衣甚是可爱,约莫十二三岁年纪,“孙儿见过爷爷,爷爷你受伤了?,这是奶奶给我的烟雨丸,我给你敷上”,这女娃也不怕人,上来便如云雀般一顿讲,天真烂漫。
“快来见过两位先生”,程松满脸笑容道。“这是我的小孙女程勉,打小便被我和老妻惯坏了的”
“见过栗先生,见过韩先生”,程勉毕恭毕竟地行了个礼。
栗先生笑道,“果然是名门之后”,便问程勉道“你这烟雨丸是怎么制成的”
程勉看着程松,见程松点了下头方说道,“这是我奶奶从我爷爷的烟嘴中挖出来,加上奇药制成,可厉害了,什么蛇虫鼠蚁咬伤,刀剑枪伤,一抹就好”
“哈哈哈,小丫头莫要虚言”,程松捋着胡须对栗韩二人道,“我这烟嘴和烟斗是当年偶得的一块昆仑古玉制成,这烟雨丸就是我那个老婆子从我这烟嘴中空处挖出,拌以瘦西湖初生的荷叶尖和少量蝮蛇的毒液,用谷雨那日的雨水混合而成,腹蛇蛇毒虽毒,用起来倒是有奇效,也是我祖上传的一个老方子”。
“原来如此繁杂,想来这灵丹妙药都是不易得的,我那老邻居万寿寺的怀素大师所制的杜鹃青露丸也是颇为繁杂,却是取新生的杜鹃花瓣和湘妃竹根上旁生的叶子不听淘沥蒸干制成,却是培养元气的好药”。
“爷爷,这两个小哥哥是谁?”,程勉歪着头上两个总角好奇问道,只因她在家中只有她一个同龄孩子,其余兄弟姐妹不是太长就是太幼,平时同辈的师兄弟也少到程松分舵来住,突见两个差不多大的少年不免心喜。
“这个是戚南塘哥哥,这个是小张公子哥哥”
“小张公子哥哥叫什么名字”,程勉瞪着眼睛问。
“我前日在桂林府问他,他却没有名字”,程松转头对栗先生道,“阳明派精通儒释道三教文法,张小公子是张阁老的独孙,也算是阳明派的人了,不如请栗先生赐名吧”
“你可愿意”,栗先生听罢,便问张小公子。
“愿听两位老师的”。
“我倒不是你老师,韩先生可以做你的老师了,你爷爷居正公是我同门师弟,你少说也得叫我一声师伯祖,你既然无名,我派中自阳明先生创阳明派时,立派就以致良知,统知行六字为我派教训,你便叫张知行,字致知如何?”
“张知行,字致知”,程松念道,“确实是好名字,栗先生对知行是有莫大期望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此时自己受伤,若阳明派在此地强留下张知行,自己恐怕是拼了性命也是无能为力的,再加上张居正原是阳明派之人,他师承徐阶,徐阶便是阳明派创派祖师王守仁的得意弟子,又奇怪勉儿必不会一人来自地,必有人相送,若是自己的师弟师妹一并前来便好。
“知行哥哥,南塘哥哥,我是程勉,你们也可以叫我勉儿”,两少年皆微微一笑。
“勉儿你怎么来的此地,你贯爷爷英奶奶呢”,程松说道。
“他们打妖怪去了”,话音未落,只见远处落下两个老者,男的瘦骨伶仃,像是个痨病鬼,看似大病未愈,却是行步如飞,老太太却是人高马大,但满脸赘肉旁生,两腮鼓起似是生气般似的,这倒是他二人所练独门武功所致。
“师哥”,二人叫道,“我二人远远见到你所发门中召集信号,便带着勉儿赶来了,刚刚见你受伤,定是被那六个怪人所伤,就把勉儿留下,赶去又把那六怪打了一顿”
“也罢”,程松叹了口气,心中却见了一丝希望,以他二人身手,今日若栗先生要硬抢也是不易,“栗先生,这是我的师弟黄中贯、师妹莫华英,我此请他二人来本是为了一件大事,却不想在此碰上”
“原来是黄一枯贤伉俪两位”,栗先生又是轻抚胡须。
却道这程松一门师兄妹四人,大师兄就是衣桐,烟雨客程松是二师兄,一枯手黄中贯和一荣手莫华英却即是师兄妹,又是夫妻,平时不理俗务,二人合籍双修,一枯一荣掌法已臻化境,只一样,却对程勉这小丫头却是爱如珍宝,因此有此二人在,和阳明派斗上一斗,至少有六成胜算,面上却不露声色。
众人礼毕,便到了塔中落座,程勉手巧地很,麻利地给程松上好了药,便拉着戚南塘和张知行三人便笑呵呵地上塔上玩去了,她小小年纪又生在武学世家,因而对男女大仿不太理会。
“师兄伤得可重,我二人为师兄疗伤”,黄中贯道。
“不必,此间却有一件大事,我本欲带着两个孩子上阳明派拜访栗先生,不期在此遇上,如今门中频出怪事,我须回扬州东门分舵料理杂务,此事须先托付二位先生”,他心想待阳明派开口,不如先发制人,看阳明派到底是何用意,一枯一荣反正已经到了。
“这三个孩子资质皆属上乘,但我派中分知、行、心三门,不知程老掌门让这三个孩子学哪门才学”,栗先生拈须微笑,程松心想果然,他只提托付,未提入门,栗先生却是开门见山,三个孩子都要留下了。
“栗先生就不要卖关子了,贵派虽分三门,却历来着意知行统一,并通理,孩子们三者皆学,有何不可”,程松话音刚落,莫华英却满脸通红,程松知她心意,见他双腮更是通红,一手按在石桌上竟然被她按出一道掌印,程松见状便道,“莫师妹莫急,我知你二人视勉儿如自家亲孙,但事关他们未来,却不可不从长计议”
“一荣手却又为何事烦恼”,栗先生道。
“实不相瞒”,一枯手道,“我夫妻二人无有所出,只爱这小丫头,欲以毕身所学相传”
“师弟师妹可知,你二人所习一枯一荣手,须夫妻同修,勉儿一个小小女娃,如何能一人兼学,岂不致我师门绝学失传,我那老妻娘家的两个仆人与你二人路数接近,何不用心调教”,须知程勉是他亲孙女,就是留在阳明也无妨碍,若能只留下程勉倒是无碍,还可了解阳明的一些秘密。
栗先生已明知他三人之意,也颇为难,只见韩同孝说道,“此事却也简单”
“韩先生有何妙法”,莫英华急道,她本就身材高大富态,一急之下突然站起,加之声如洪钟,倒吓了韩同孝一跳,韩同孝心想这老妇半天不说话,一说话吓掉魂。
“让三小儿自选不就成了”,韩同孝说完,就见莫英华一屁股坐下,显是失望至极,程松却是暗喜,这韩同孝似乎也并不愿小张公子入了阳明,如此办法,张知行和戚南塘都可能随其回扬州,毕竟相处了些时日。
“却也是个办法”,程松说道,黄中贯和莫英华一脸茫然,栗先生却点头称好,程松便高声叫下三个孩子。
“如今你三人福气大了,阳明派乃当今第一的文理皆通的明门大派,门下高人辈出,知行的爷爷张阁老便是栗先生的师弟了,入朝为仕,富民天下,朝廷一时称霸四夷,不管是东倭、北方蒙古皆不敢来犯,可见阳明学识渊博。我师弟师妹这二位却练就了本门第一奇功,本门光评武功已无人出其右,如今你三人可自选,入阳明派还是入我玉斗派”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却是程勉先站出来道,“我愿入阳明派”。
“却又为何”,栗先生道。
“我要学张阁老强国富民”,小丫头说得倒是中气十足,却引得几个老翁老太哈哈大笑,原来此时虽在明末,宋明理学之风犹胜,女孩子家遵守礼教大防,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他这样满天下跑的实在少之又少,更不必说入朝为官,制天下策了,只累得莫英华又笑又气,大脸扭曲。
“你这丫头,我只是顺便带上你便了,你倒会宣兵夺主”,程松又问两少年道,“你二人是何想法”。
“我想跟着黄老师莫老师学艺”,说话的却是张知行,刚刚还满脸笑容的四人不禁大惊,要知道他家祖上为官,他却一心学武,只见他两眼含泪道,“祖父死后被抄家戮尸,伯父自杀,父亲被充军千里路上死得不明不白,祖母郁郁而终,家里人死得死散得散,几位姑姑下落不明,我自己从小便颠沛流离,入朝为官又有什么好”。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劝慰,只莫英华拍了拍他肩膀,程松心里稍缓。
“那你呢?”程松问戚南塘道。
“我愿入阳明派学文入仕”,众人又是一惊,他祖父戚继光抗倭英雄,外拒蒙古,他却如此,细思倒也可解,须知不论将相文武,为官之道却是必学的。
要知三人到底入了何派,请看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