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生”,塔上小张公子亲切脆亮地喊道,来的两个书翁中年黑发的正是韩同孝,在桂林府时与小张公子别后,却不知怎到此间。姬五雷吃了一惊,听这小儿称这中年书翁姓韩,莫非是阳明派的致知堂前任首座韩同孝,此人倒也罢了,只一书生耳,纵是学富五车也不见得受得了他这一伞,可见他对老翁很是恭敬,心里惴惴不安,阳明山离此地不远,如在此地遇到阳明派高人也不是不可能,见这老书翁长须及胸,一头白发却脸色红润,当真是鹤发童颜恰似那画中的南极仙翁,身上并未带着兵器。若是阳明派的栗先生到了,这场仗是不能打了。
这阳明派在湘湖地面上颇有势力,上达天听,下到民情,派中能人辈出,创派之人王阳明乃一代儒学大师,开心学一派,就是近几十年来,已经出过数任首辅,明朝不设相位,内阁大学士常设四人,首辅即为内阁之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敢问两位先生怎么称呼”,姬五雷道,此时他不敢冒昧,这阳明派的声势可不在玉斗之下,此地又在湖南,永州府乃是阳明派设立之地,势力更不必说,就这阳明派掌门一人,他师兄弟六人也未必是对手。
“不用怎么称呼”,那老书翁道,“实在想称呼的话叫我老伯就好”。
姬五雷愈加纳蒙,若这老书翁是栗先生,那么他身为一派之长怎么如此答话,师傅曾言他的武功与在伯仲之间,虽未曾交手,今日见他行事却总透着不正经,他入门最早,处事沉稳,武艺上深得石门老人真传,收敛心气道,“那老伯贵姓”。
“西山有一枯木直立地上,高二丈,周三尺,有葛藤条自根缠绕而上,五周而达其顶,那葛藤长几何”,姬五雷只见他便说便飞身跃上塔旁一株一个成人方能抱过来的梧桐树上,这树上缠了一根长藤,他飞身而上一把扯过长藤,回身于空中转了四五圈抖开长藤,身形飘逸,如一只白色舒展的大鸟甩出长藤,那藤便如一条长鞭绕回梧桐树上,只见他微微一扯,长藤绕树便也一紧,一个回力长藤收回转而飞向塔中两个少年,转眼间二少年平平落在眼前,原来是白头书生用长藤寄在二人腰间接了下来,二少年片刻才如梦初醒,这倒不打紧,姬五雷见刚刚那根梧桐树上被他这轻轻一抖一扯,此时已被深深勒进了半指深,梧桐树皮破了便会流出水来,这水沿着藤印流下四周滚滚流下。
程松见状心已知大概,恐怕他出了桂林府时,这书翁该也随后赶来,如此行事,必与张居正的遗物有关,此时也已猜了大概,这人该是阳明掌门栗先生,如此功力便是玉斗掌门司徒恭和诸位专修武事的门中长老也未必能做到,他尚在年轻时曾见过栗先生,知他幽居深山,偶尔出山也是到阳明各分院讲学,此次前来,少不了与张居正遗物有关。
“这?”,姬五雷被他一句古怪诗词绕得晕了,什么枯木葛藤,驴唇不对马嘴,不知他所言何物,只是问他姓氏,竟然打这么长一个哑谜,自己出身草莽,对于些咬文嚼字的东西真是一窍不通,却听两个少林年叫道。
“二十五尺”,一少年道。
“栗字”,另一少年。
这是白头书生接下来两少年在作答,这一答不要紧,程松大惊,怎蔡小七会讲话。
“两个娃娃过来”,那白发老翁说道,六煞大惊,只见他这轻轻一唤,犹如静水中丢下的一粒石子,平平传下数里竟有回声。
“你六人还不如这两个娃娃,我是姓栗不错”
“果然是阳明栗先生,晚辈失礼”,姬五雷道,这时牛从敬和方又双已经扶起其他三个师兄弟,“晚辈此来是奉了家师之命,找程老掌门借一件物事,不想惊忧了栗先生”
“不用借了,他要的东西都在我阳明派,石人老怪若有意,来我阳明山拿好了”,栗先生摸着他的白发美髯道,“你们再不走,恐怕他没机会知道他想借的东西在我阳明派了。”
“为何?”麻分达一脸奇怪道,姬五雷素知这位师弟行事鲁莽,他出手草莽,麻分达在他占石人山为寇时便是他副手,后来被石人老怪收服并拜在门下,石人老怪为人古怪,此事回报若是被栗先生所阻,心想他老人家也许未必惩罚,不如见好就收,想罢忙拉住麻分达。
“六具在迥龙塔的尸体怎会传话,无人传话你师傅怎知他要借的东西在阳明派”,栗先生瞥了他一眼道。
“哼”,麻分达涨红了脸。
“走吧”,姬五雷从牛从敬身边接过甘宽,三个师兄扶着三个受伤的师弟一转轻功,不一刻便离开此处。
“多谢栗先生出手相救”,程松一边扶着一个少年,对栗先生道,他也心里已知大概,虽说永州地界是阳明山主院所在,但是这说到就到,到的又如此急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程掌门不必客气,幸亏你先伤了三个,要不然老朽可斗不过这六个怪物”,程松知道他是客气,称自己只能打走三个,如此便不压过自己。
这时小张公子从塔边搬过一块短木给程松坐下,蔡小七却撕下衣襟给程松包扎伤口,“刚刚是谁答出来的题”,程松看着蔡小七问。
小张公子看了一眼蔡小七,迟疑了下道,“是我”
“如何解法”
“我猜的”
“不许扯慌”,程松佯怒道。
“是我说的”,蔡小七微声道,此时程松心中又喜又疑,喜的是蔡小七竟然能言,疑的是他为何从不说话,连蔡四都道他是个哑巴。
“你便说说如何解法?”
小七见程松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道,“木高二丈即二十尺,木周三尺,五周而至顶即为十五尺,如此不难算出藤长二十五尺”,原来这即是现在数学所讲的勾股定理,勾三股四玄五是了,木高二十尺,木宽十五尺,则按勾股定理,藤长即是三角形的斜边长度,如此一算,便是二十五尺了。
“你到底是何人”,程松疑道,此时民间学士为考取功名也罢,为识字也罢,少有学数学方面的知识,而且民间以工巧为偏门技艺,只能算一技,不能算一学。
“程老师,你别赶我走,我不是坏人”,程松想他自晋南一直跟他到桂林,千里迢迢不辞辛苦,见他目光闪闪,便软下心来。
“程老先生你别生气,我叫戚南塘,我爷爷是戚元敬,我以我爷爷的号为名,我父戚印,自我父亲死后我母亲带着我回山东外祖家,不想路上母亲路上病故,我一路乞讨到济南府,却找不到外祖所在,三年前遇上了我继父,他见我可怜,便收了我作义子,带我各处奔波,去年到了蒲州城才安顿了一年不到时间”。
此时别说程松,连栗先生也大吃一惊,原来这小小少年竟是名将之后。话说戚元敬就是抗倭英雄戚继光,早年间戚继光受张居正重用,在浙闽沿海抗击倭寇,保境安民,民间广为传之,戚印是他小儿子,却道这戚印初次带兵时年轻气盛,未按其父将令提前杀出,致使戚继光两面夹击之策未全胜,跑了一些倭寇,战后戚继光为正军纪,竟然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到此时戚继光也死了数年了,想必这孩子母亲因夫君之死,又不能与公婆理论,便想回娘家,却不想路上出此意外。
“孩子,那你为何装聋作哑”,程松也缓和了语气问道。
“我不是装的,我以前是能说话的,可是跟了义父回家后便不能说话了,我虽心中甚急却也无法,可离开晋南后便却突然能说话了,我自己也是心惊,又怕说出来吓着你,所以一直不敢言语”
“那你怎么会解这题的”,栗先生抚着白须问道。
“我爹教我的”。
程松看了一眼栗先生,二人点了下头,算是明白了,原来戚继光不仅是能征善战的大将,还颇通武器和军船建造,因他建造的大小战船、战车,使明军水路装备优于敌人,才打得倭寇望风而逃,另有诸多创造,以后慢慢再讲,这小小题目必不在话下了。
程松又问张小公子道,“你早知道南塘会说话”。
“我也是这两日刚刚知晓,因他让我瞒着,故刚刚撒谎,请先生恕罪”
“罢了”
“那猜出我姓栗的是你吗?”,栗先生道。
“是的,西山一枯木,便是个栗子了”
“栗先生,在下有一请求,另师弟死后仅此一独苗…”,程松话未说完,便见栗先生举手摆来摆去。
“居正之死与此我收留此子不是一回事,收不收留在我心,他愿不愿留在他心,你我不便强求的”,栗先捋着胡子道。
“你二人可愿意到阳明派学艺”,程松问道。
“爷爷,我愿意”,程松大笑道,“你何时来的”。
要知来的是哪个玩童,请看下会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