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程松带了蔡小七租了船过了黄河,经三门峡转道洛阳再南下经襄阳、荆州,过岳阳、永州才到桂林府,这桂林山水闻名天下,山不似他处山峰缓缓而上,或直立于平地,或直立于水中,山侧白石显露,山顶间却是郁郁葱葱,漓江之水清澈见底,江中鱼舟点点,山地间梯田一纵展去,蔚为壮观,此时方到五六月,一路风光迤逦,美不胜收,好一幅水墨画卷,一老一小二人无心观赏,进了城便找了个小店,此间小店门面大开,门是能开多大就多大,乡人健谈,店主热情,二人要了碗米粉,准备吃完了到红桦门掌门分舵见冒桦。
只见一男一女两个清秀青年进得门来,直接奔向程松桌边,跪倒就拜,“弟子宋滨、宋湘参见师叔”,程松起身,双手扶起二人,只见宋湘一扶便起,宋滨竟然暗使心力,程松心想这小子好大胆子,手心微抬,宋滨站立不稳晃了几晃,不敢言语,原来这两人正是冒桦的弟子。
“待我二人吃完这碗粉,随你们去见你们师傅吧”。
“师叔,府上已经备好宴席,师父她老人家多年没见你,一收到衣经世师兄消息,便派出门下师兄弟四处打探,迎接师叔”,宋湘道,程松心想,入了两湖就是南门红桦门地界,门下弟子再不济,也不至于今日方找到他,经世此次见事倒明了,程松见这女徒人清秀也知礼数不似她那兄长,便不作声,二弟子也不敢多言,在一帮等候,店主认出是玉斗派中之人,还特意加了两个下饭小菜,甚是可口,程松举起碗中米线,三口并作两口,顷刻和蔡小七便吃完了,出门唤蔡小七牵过一瘦一幼两匹马,翻身上去,男女两青年也上得马来,却是两匹千里难寻的白马,勒马在前引路,一路往南门而来。
这桂林府依山而建,街道不似北方街道路直,四人过了几条街,介见一栋大宅,甚是华丽,朱红大门,门上一块匾额写着“冒府”,门前一老妪有七十来岁,穿金戴银,眼神犀利,满头白发却腰杆笔直,一声绫罗,引着一中年男子并两排弟子守候,一排男弟子全着白衣,一排女弟子全着绿衣,个个精神抖擞,只有那中年男子身态发福,双眼迷离,知着长褂,倒像是生意人。
程松立住马,上前抱拳道,“冒师姊好精神”,“程师弟别来无恙”二人客气一句,这个老妪就是朱手杜鹃冒桦了,他成绝技是以红砂掌为根基的断玉离火掌,掌力不可小觑,玉斗派下四人虽是同门,但同门却不一定同师,四人所学武艺并非相同,衣桐和程松是同门师兄弟,师传武功以烟雨剑术为基,而冒桦和司徒恭却是同门师兄妹,以掌法见长,玄槐门井槐一门以掌法浑厚扬名,然而当年井槐却以太乙浑天棍法连败太行派十三位好手,江湖上声名显赫。各门掌门有五掌门大会推荐,一任终身,除非有重大过失,不得另择门主,但五门门主却可相互调配,即南门掌门因事可调往西门,西门掌门可调任北门。
“师侄郑澄见过师叔”,中年男子跪倒在面前,程松连忙扶起,心中一惊,“北门井师兄病中不能理事,郑师侄你不在门中处置门中事务,为何远来广西”。
“司徒师伯命弟子前来,所为何事却不知晓”。
“司徒师兄人呢?”
“已到桂林府,前往山中寻一故人去了”,冒桦答到,原来门中规矩,总掌门虽然身担重任,但平时只主持门中重大事宜,每年前往各省巡视,近十年来因河南石人山石人老怪作恶多端,这十余年司徒恭便一直在河南地界,苦寻证据。这本司徒总掌门虽然武艺高强,才能却一般,十余年前竟然没有寻到力压石人老怪的法子,玉斗派虽恶石人老怪恶行,但是向来讲究以证据惩奸除恶,不便以武压人。
“师弟一路辛苦,先进内堂休息”,话音未落,只见南门奔进四五人,一老翁约有八十余岁却身形健硕,引着十余人骑马而来。
程松刚跨进门连忙转身出来,下阶迎上,“见过总掌门”,
“程师弟不必多礼”,老翁笑呵呵得扶起程松,用的却是云手手法,此人正是玉斗总掌门,云手司徒恭,程松见他有意试自己武功,程松这一辈若论单打独斗以司徒恭最强,这位掌门师兄可不似冒桦那个不懂事的弟子宋滨,相试更有指点的意思,程松便以师门所传落花沾雨拳相接,二人便在这大门前试练起来,云手手法轻灵为辅,厚重为主,云掌来时若有若无,但是到了敌人身上却是后劲极大,落花沾雨拳却是飘逸为主,如风吹梨花,斜风细雨般打来,用的是在敌人周围游走之法。
“总掌门,还有正经事要办呢,回来得如此早,想是一路顺利”,冒桦打断二人笑倒。
“正是”,二人过了二十余招,不分胜负,听冒桦之语便各自收手,司徒恭转身牵过一小童便引着众人随冒桦往内堂走去,程松心里已然明白,这小童定是张居正的幼孙小公子了。
众人穿过前厅,来到院中,只见院中假山奇石许多,程松出身江南,苏扬各地园林天下闻名,他见识颇多,见奇石虽多,布置却不甚讲究,园艺之道讲究远近、虚实、真幻相配,此间只是堆砌而成,并不见雅致。
“程师弟,我派人去请衣师侄已多日,想你一老一小走慢慢走来,路上可曾见到衣师侄”,司徒问程松到。
“我在风陵渡与衣师侄分路,并未见到,我让他回西安府主事去了”,程松不解为何这位总掌门要召集五门掌门在桂林相聚,他数日前接到东门他的大弟子周清源来报,说总掌门南巡,但不想到了广西地界,更不曾想北门郑澄也来到此处,五掌门相聚,恐有大事。
来到内厅,厅里却已排好五行桌,这五形桌是用于门中相商大事时所立,呈五角形,共设五面,每桌上立一漆碗,用于决商大计时,把自己意见写于纸上置于碗中,称为“覆碗定议”,东西南北四门先起碗,若有三对一时,则总掌门不必揭碗,若呈二对二时,则总掌门必须揭碗,以决大事。看来今日必有大事要商议,东门属木,桌上上青碗,南门冒桦坐在红碗前面,司徒恭则坐于黄碗面前,郑澄见三位长辈已坐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因他是代主门中事务,按理五掌门议事,他只有听的资格,没有决策资格,只能按门下大弟子列于本门掌门身后,司徒恭道,“郑贤侄过来坐吧”,郑澄只好往边上移了点椅子,以示区别,程松心想,北门井槐是四门中最勇猛果敢,如今年老不能理事,代掌门大弟子却如此畏畏缩缩。
此时冒桦已经喝退门下弟子,只留大弟子身后座席上,此人程松认识,叫朱手云雀何洁,头发松黄狭长脸,行事颇有乃师风范,程松门下大弟子周清源不在,司徒恭后面站的却是张小公子,并不见他的大弟子张沧,郑澄本是掌事大弟子,衣济世不在,这五掌门大会本有十人参加,今日却只有五人。
“程师弟、冒师妹、郑师侄,今日有一事相商,我虽为总掌门,但是门中规矩,凡掌门人员分派、帮中大举门人调动,皆由五人共决”
“总掌门今日所议是掌门分派还是门人调动”,程松喝了口茶道。
“今日所议之事,却非此二事,但又与此二事昔昔相关,冒师妹你来说吧”,云手对冒桦讲。
“师兄、师弟、师侄,此事关系我门中存亡大事,也关系我门中立门为国为民之历代先祖遗训”,程松大惊,冒桦道,“明朝立国四百余年,我门中为苍生计,自先祖师爷起,也立门两百余年,明朝历代君主少有贤德之君,当今皇帝万历已经数年不少朝,昏庸更胜乃祖,天下苍生立于水火,我门中人不可再扶昏君,当选有为之君,救民于难”
“冒师姐的意思是改朝换代”,程松知玉斗派为天下苍生计,对当今朝廷或扶或抗,改朝换代的提议所属少见,却也不足为奇,元朝末年天下大乱,便起兵抗元,扶持朱元璋登基。
“正是,明朝英宗、武宗、世宗及当今万历皇帝,一代不如一代,改朝换代实乃必行之道”。
司徒恭接过话道,“此事我思之良久,自张居正张阁老之后,申师弟虽力辅朝廷却难改昏君习性,张阁老被抄家灭门,死后戮尸,只留下这一小小孤儿被四路追杀”,说罢指了指身后的张小公子,这孩子清瘦如柴,应是十二三岁年纪,看起来却像七八岁的孩童,看起来确实可怜,“如今朝廷大势已去,皇天当立当废”
“此事虽不为不可,但各位同门已知,天下兴废、自古改朝换代哪次不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我门中求的是为国为民,所不谓一朝一代,但是民不聊生也不是我门中所希望见到的”,程松道,这五门中已有二门支持改朝换代,西门无人、北门郑澄懦弱,估计多是已经商量好了,这一议恐怕就是几十万生灵恐遭大劫。
“朝廷无能,不能保国、不能富民,留着又有何用,天下哪年没有起十场反明的,光今年入春就已有三起,百姓春荒,朝廷却无所不谓,积天下钱粮以供一人享乐”,冒桦怒道。
“冒师妹休怒”,司徒恭道,“此事事大,今只初议,来日待会齐五门,再共商量”
“冒师妹所言虽不无道理,但是自明立国以来,天下虽以一人为君,却不以一人治之,当今皇帝虽不上朝,各部尚书、甚至侍郎都空缺,但是朝廷却运转正常,此乃以制制之,而非以人制之,申师弟总理各部,任用才能,却只有小乱而未有大乱,想唐盛宋富,却也未必能达到如此啊。”
“程师弟此言差矣,这明朝廷怎么及得上大唐盛况,大宋富裕”,冒桦已经拍案而起,而前的红碗震起三寸多高,他红砂。
“师姐莫怒”,程松站起来,拍了拍冒桦肩头,“国以制制之,不管官、民皆有制可循,只因制善,天下则不为一人乱而乱,所以以武宗昏庸胡闹,天下并未大乱,我思之我门当选有才能人士,富国济民,暂不可以一时之气行改朝换代之大事,谁知新朝能立几代而无庸主”程松泯了口茶道,见司徒恭眉头紧锁,冒桦已然坐下,却是如此,哪朝哪代不出昏君,明朝虽少有明主,但是官倒算清廉,列代皇帝虽有宠幸宦官,却也只是数年之间,必被铲除,治吏甚严待民却不似前朝苛刻。
“此事暂且搁置”,司徒恭道,“东门辖地多出才俊,程师弟你当担此大任,多选为民良才清官,举其入仕,北门贴近国都,郑师侄你当辅佐井师弟,随机应变,南门地处边陲,可汇同西门早作准备,若民生大变,我门中将为民生计,不辞大任”
“是,遵总掌门令”,东、南、北三门起身抱拳答道。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传来,外面紧接着一顿喧哗,要此何事,请看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