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见这孙其善矮矮胖胖,满脸堆着肥肉,脚步轻浮,他对朝中之事颇为清楚,知此人必是靠着关系进的锦衣卫,身居副指挥事一职,想必后台颇硬。
程松平时约束门下弟子,不管是江湖上行走还是入朝为官,都务必谦逊低调,最恨这种嚣张跋扈,专欺良善的官吏,然而他修养极好,伸手摸出几根烟丝,右手微扬向院中桃花撒去,用得真是他的烟雨漫天手法,只见那株桃树上的桃花飘飘洒洒落了一地,孙其善大惊,他心力修为极低,并未看见程松撒出烟丝,还以为他单靠心力便震碎这一地桃花,心中大惊,便不敢造次,刚刚叫嚣的神情立时收敛,然而院墙上趴满了的锦衣卫并未收去,其中不少还带了火器。
“孙大人”,突然见一人三十来岁的当官的领着一小队官兵闯入,众人颇感奇怪,程松见他衣袂飘飘行走如风,心力修为显然远在孙其善之上。
“胡大人”孙其善面露得意之色,拖着声音抱了抱拳。
“孙大人,申阁老有令,请收兵”,说罢替过来一封信件。
“申阁老怎么有时间管起锦衣卫的事,锦衣卫可只听万岁爷调遣”
“这是申阁老和王指挥使的明文书信,还请查验”,这胡大人留着一溜短须,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年纪,却做到了申阁老的属官,要知张四维无故死后,申时行此时已经做到了首辅的位置。
孙其善大惊,他原是奉了锦衣卫指挥使王猛的令,来此间捉拿山西回民首领白昭、白桐门代掌门衣经世的,这胡安仁乃是当朝首辅申时行的亲信,拿了他的令不足为奇,竟然还拿了王猛的急令,指挥使大人为何会朝令夕改,他虽然蛮横,却不是不小心之人。
当下与属官验明信件,果然不假,大惑不解却也无法,只得下令撤兵,墙上的锦衣卫便纷纷撤去。
程松、白昭等人也颇感蹊跷,这一三省交汇处的小镇,今日却是发生了过多的蹊跷之事,待孙其善兵马退去,只见胡安仁对着程松一抱拳道。
“程老门主,我奉申阁老令,请阁老于三月后在南京一聚”,这时白昭更是不解,这程松是江湖人物,怎会跟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有交情,而且交情不浅,他实不知,玉斗派虽是江湖帮派,然而在野也在朝,门中弟子不少在朝为官的,尤其东门人才济济,上至六部尚书,下到各州各县,人才甚多,当世先是阳明派势大,出过多位内阁要员,张居正死后便显势微,玉斗派在朝中势力却越来越盛,此消彼长。
“好说,三月后我定会到南京拜见申阁老”,程松微微一笑道。
却见胡安仁在看众尸体时面露异常,便道,“胡大人可知白族长因何而亡”
胡安仁又检验了几具尸体,才道,“实不相瞒各位,我乃唐门中人,家师便是唐门掌门唐济疾”
白昭、白阿都等人大惊,连程松也颇感意外,程松道“胡大人有话请讲”。
“程老门主不必客气,白首领众族人所中的是我唐门奇毒幻花影,此毒是我唐门独门研制,我唐门所处三川边地,因历代门人专习暗器与独药,因此门中大有对毒物痴迷之人,十余年前,本门一位前辈取瘴气、桃花精练得此毒,掌门人因其毒发时条件诸多,谅无大碍,未严禁门人研习,此毒非春天不发,非于桃花盛开之地不发,即桃花即为毒引,似药引一般,此间方圆百年皆植桃花,园中尚有数株,大堂上也摆有桃花,恰恰是最容易引毒的,此毒遇水而发,中毒者手脚不能行,只能张口却不能言,似有呼喊之态,脑后脖劲处有一血线,我细察了尸身,当为此毒无疑。”说罢已满脸通红。
“我门中近年出了几个败类,待他日查清后,定当请掌门到西安府白首领门上谢罪”,回民众人皆想,你门中出了败类,你说了句就算了,这可是十余条人命。
程松见此,大队官兵尚未走远,担心旁生枝节,又知胡安仁在众人面前吐露实情,人品实可保,唐门虽痴迷毒药,现任掌门唐济疾心善,却能转毒为药,要知毒用好了便是良药,是药也有三分毒,便对白昭道,“此事我可作保,各门各派难免良莠不齐,出几个败类也在所难免,唐门既然答允清理门户,此事便请唐门先行处置,白长老意下如何”
白昭心想,今日这事危险万分,要不是这个胡大人出面,恐怕还会再伤几十条人命,好在亲弟死因已经有线索,再加上玉斗派作保,先等唐门查清楚再说,再加上玉斗派西门与回民向来交好,虽说现在是衣经世这个愣头青代理掌门,但是衣老掌门与回民唇齿向依,这东门的程松似乎跟当朝首辅交情不浅,便等他消息,思虑完便道,“全依程老门主”
“多谢前辈”,说罢,胡安仁向二人以江湖晚辈礼仪拜了一拜,便引了一小队兵马离去。
“程老门主,我尚有一问。”
程松已看出他此前疑惑,便道“我与申时行原是同门学艺的同窗,我门中却有不少入仕的弟子”
白昭听罢颇觉不快,白阿都已满脸通红,便欲发作,皆因此事为官的作威作福,乡民实是苦不堪言,只上任首辅申时行推行一条鞭法,回民一族也受益非浅,然而民受官欺,自古如此,要不是十个中出了一两个好官,早被众人骂得狗血淋头了。
“一身武艺可为国为民,为官入仕更应为国为民,这中间之事却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
“即是如此,不知程老门主下面欲往何处”白昭半懂不懂,但是就玉斗派近年行事,先信此一信。
“我欲前往广西,寻找张小公子,拜访我师姐冒桦。”
“也好,张小公子安危要紧,此处人杂,我弟那老友隐居深山,我写一信给程老门主带去,彼时方便”,于是便命众人收殓白族长等人尸身,便进内室写信。
此时却见蔡小七在门外,便招手过来,原来白阿都已经派人接回蔡四尸身,程松不忍,这孩子一日之内父亲惨死,母亲不知所踪,恐怕凶多吉少。
白昭写完信出来,便道,“这是两封信,一封请程老门主自拆,一封请交于韩同孝先生”,这韩同孝数年前也是颇有名望的,在阳明派居一堂之首,随后追随张居正于朝堂。
程松接过收下,道“在下有一请求,可否请白头领应允”
“请讲”
“此子父亡母去,实在可怜,皆因我之事,我想收他入我门中,不知白头领意下如何”
白昭面露难色,白阿都对白昭和程松道,“这孩子实是蔡四养子,身世不清,是蔡四五年前在山东办事时遇到,见他在街前流浪可怜,收了当养子”
白昭见那孩子不时盯着门外蔡四尸身看,便道,“如此也好,但需待蔡四明日下葬后才能与程老门主前往”
程松知回民葬礼有大净等仪式,便同意了,决定多留两日,当下安排衣经世带人回西安府,衣经世想与随他同往广西,但西门无人主理,便答应先料理门中之事,带领门下众人先租船过黄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