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阳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落雨不断,但雨声似乎也没有那么急促了。
岩石之下一片寂静,不知为什么,听见这道声音的时候众人心里都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即便陷入了绝境之中,这声音也会为他们点亮光芒。
“队长……”
新兵们看着千阳,脸上露出了笑意。
雷晨转身,眼神有些复杂。安平也笑不出来,他知道黄易山的事情对千阳的打击一定很大,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千阳,只是看着千阳,眼中露出一抹担忧。
千阳醒来并没有发狂也没有拼命地要回到洛城。
“饿……”
这是千阳醒来后说的第一个字也是唯一的一个字,于是新兵们都慷慨地分出了自己的一份食物,雷晨与安平二人几乎是贡献出了自己的所有干粮。他昏迷了四天,四天没有吃东西的千阳很可怕,他也是来者不拒。尽管这些东西不怎么美味但他却吃得很香,按照千阳的话来说吃多少东西就要做多少事,所以这一次,他要做很多事。
“少将军……”
那传令兵极为焦急,如果雷晨再不下令撤退,那三万大军可就真的要来了。雷晨闻言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再等等。新兵们也焦急,但他们的目光都是落在了那个疯狂进食的少年身上,他的命令就算是镇国少将军都没办法违背吧?
千阳的进食速度很可怕,尽管食物很多,他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其消灭干净了,即便他们见识过很多次可每次看见的时候都会觉得胆战心惊。
咽下最后一块饼,他只是取下了那柄血色大剑安安静静地擦拭着,这是黄易山的佩剑如今在千阳手里,剑身血红,如欲饮血!
千阳的安静沉默使得气氛都诡异起来,他的双目平静不起波澜,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像往日般乱来更没有做出什么力挽狂澜的举动,他只是擦拭着剑身,安静得可怕。
或许到了这个时候才会有人想起,他只不过是一个不能修行玄力的普通人罢了,亦或是想起他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少年郎。是因为千阳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让众人忘记了这些,竟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把希望放到了这个少年身上。
直到峡谷中落下了一道惊雷才让众人清醒了过来,才发现少年那并不宽广的肩膀似乎无法担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千阳的沉默无疑是可怕的,他的沉默落在众人的眼中更为可怕。
于是,慌乱。
“少将军,快……快下令撤退!要来了……他们要来了!”
终于,神秘营的新兵也慌了,他们的脸色极为苍白,到了现在,他们才发现队长似乎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即便千阳再怎么乱来他们也愿跟随,可他醒来后便沉默,这才是真正让他们所绝望的。
雷晨没有办法了,千阳也没有乱来了,那他们还有什么所期望的?也对,雾峰有三万骑兵,己方的战力也唯有他们四十人,身后还有那些伤残士兵还有那么多手无寸铁的百姓。能有什么办法,能怎么乱来?
绝望这种情绪似乎也会传染,士兵们的眼中出现了茫然,脸色极为苍白,他们手中的武器似乎也握得没有那么紧了。
雷晨不甘心,他是雷家的传人是镇国大将军的孙儿,他生来便背负着帝国的未来,这个时候他需要做点什么。可无奈地是,现在摆在他眼前的路便只剩一条了,撤退?如果敌军追上来了怎么办?
三炷香的时间并不多,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第二条路了。尽管这样做有很大的风险但也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于是他开口,下令撤退。
士兵们的脸上稍稍松了一口,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可以撤退了。雷晨一下令,那传令兵便迅速退去,虽然雨还未停但也小了不少,这个时候启程很合适。雷晨下令的时间掌握得很好,虽然他没有想出御敌之策,但下令的准确度也极为难得,士兵们对他也产生敬意。
撤令一出,大军便即刻动身,那些老百姓虽然不像军队那般纪律,但有那些伤残士兵来维持秩序也不至于在慌乱之中产生踩踏事故。
新兵们也开始撤退,可就在此时千阳也动了,他起身走出岩石底下,提着那柄一尘不染的血色大剑行走在雨中,朝着与大部队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雨水洗涤着他的黑色盔甲,于是所有人都能清晰看见那雨中的黑色身影。
一人,一剑!
千阳所去的方向正是雾峰大军所在。
“他……他想做什么?”
“千阳疯……疯了?”
看着雨中缓缓前行的那道背影,士兵们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他们不知道千阳要做什么,可如果换做是以前,肯定会有不少人对此冷眼相看或是出言相讽。
可此刻却听不见一句嘲笑声,因为这道背影让士兵们觉得熟悉,千阳的背影在他们眼中逐渐开始与那道白发飘飘的高大背影相重合。
“老大,你疯了?你想做什么?”
安平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立即追了出去拉住了千阳。“那是三万大军,三万大军!你不要告诉我你想以一己之力去阻挡他们?”安平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扯着千阳的领口不断地摇着,试图让他清醒不要去做傻事。
当然,安平不知道的是千阳此时极为清醒,正是因为清醒他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千阳没有说话,他看着安平,眼神极为坚定。
安平紧咬着牙,脸上少有地露出了狰狞,他拳头一捏旋即重重地挥在了千阳的脸上。
“混蛋!给我清醒一点,黄将军死了,大家都很难过!可这并不意味着需要你去给他陪葬,你不该死,更不该浪费黄将军用生命为我们争取来的宝贵时间!”安平大吼着旋即又是一拳挥下,如果千阳执意要去送死,他不介意采用一些极端的方法。
但有一件事他却忽略了,老大之所以是老大,那是因为他比自己要强。
这一拳没有落在千阳的脸上,落在了他的掌心。
“我很清醒,所以我要留下来,那些百姓是老头一辈子都想去保护的人,我答应过他,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替保护这些人!”千阳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是掷地有声,话语间更带着难以言表的坚定。
这是他的承诺,既然答应了去做就行了。在这之前,千阳并没有去考虑是否能做到,如果做不到那就说明自己仅此而已。他本就不适合去思考,因此凡事都遵从自己的心意,这是一种修行方式也是他的行事方式,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好,他很喜欢。
安平全身隐隐有些颤抖,他的牙关紧紧咬着,他没办法去反驳千阳,尽管他的老大要去送死。
雨中,千阳走到谷口把大剑猛地插入地面,一屁股坐了下来。
如同他离开时一般,一人,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