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像似一个无尽的深渊,浩瀚磅礴的力量从中涌动出来,杜少辛脸色愈加苍白,晦暗的河底暗流被映衬成为一个瑰丽的红色世界,光纹透过水波将杜少辛的脸映衬成暗红色,他嘴唇紧抿,眉头紧皱,约十丈的光晕散射开来护住了青鸾,当康猪和仙青黛,一同在这四通八达,交错纵横的河底暗道继续前行着。
许久,许久。
隐隐约约之间,一道白色的亮光从上方散射了下来,在这晦暗的地下河流通道,陡然出现这么一道光芒,杜少辛等人都觉眼前一阵剧痛,拿手微微遮挡。
哗啦。
借助水流的力量,众人被冲上了岸,沙滩微湿,带有一丝草木的芳香,这河底暗道虽然错综复杂,但天无绝人之路,地下暗流和这地面地中的各大溪流皆有交汇之处,也许是众人命不该绝,竟在溪水的流动之下来到一处静谧的佳地。
杜少辛看了眼旁边面色苍白的仙青黛,又看了看已经昏死过去的青鸾和当康猪,之后抬头环顾四周。
朦朦胧胧的雾气掩盖了苍穹的面貌,鸟鸣,花香充斥着这片天地,朵朵桃花盛开在溪水旁,溪水的尽头是一个圆形小湖,湖边遍布小坞,坞的正中央有两个桃木长柱,桃木长柱之上有一红色牌匾,牌匾上书写着桃源二字。
此地不知何方,此前在庐陵城周围游玩,踏春,赏景亦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杜少辛只觉全身隐隐作痛,仿佛自己像一个精美的瓷器,此刻布满了裂痕,轻轻一触碰便会粉身碎骨,片瓦不存,纵使面前良辰美景,也是无心消受,他苦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缓步转过身,又是一阵剧痛在身体内蔓延开来,手中的玉髓已然血色尽消,平淡无奇,静静的躺着,杜少辛看着玉髓,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但就是想不起来,这明明是云萝赠与他的,却为何总觉得在很久以前就似曾相似一般。
怔怔出神了一会,杜少辛看向那一人一猪一鸟,青鸾和当康猪皆是口水直流,呼呼大睡,样子滑稽不已,仿佛丝毫没有将刚刚的艰难险境放在心上,仙青黛双眸紧闭,侧躺在沙滩上,此地不见日光,沙滩却自然发光,只觉星光熠熠,璀璨夺目,虽然仙青黛面色苍白,似有痛苦之意,却身姿依旧曼妙,宛若春日的杨柳一般,如花的容颜在这星滩与岸边桃花的映衬之下又平添了几分美丽,似谪尘的仙子,似一朵不胜风霜的玉兰花,那般美丽,那般动人。
杜少辛看呆了,仙青黛和云萝的身影好似隐隐约约重叠一般,旋即他用力摇了摇头,清醒了几分,幻觉顿消,他又扭头看向这桃源仙境一般的地方,只觉有些熟稔,低头沉吟了一会,恍然大悟自语道:这或许和我们百草谷一样也是隐世的圣地,有幻阵之类的守护,所以不易被常人发现,看此地仙灵之气弥漫,想必定有人家居住,可要赶紧给他们驱湿暖身,不然落下病根可不好。
杜少辛从地上吃力的爬了起来,周身又是一阵剧痛,身体像似要被撕裂一般,看来那祭灵之法后遗症当真不小,他费尽力气将仙青黛抱了起来,手中触感柔弱无骨,仙青黛衣裳尽湿,玉骨冰肌隐约直现,杜少辛面上当下浮上一抹红晕,大力摇了摇头,抱着仙青黛走到岸边的鲜花绿草之地,将她发丝也稍微捋的整齐了几分,轻轻的放了下来。
“叮”似有银器坠地发出一声脆响,杜少辛放眼望去,只见仙青黛黑色紧身衣的腰部挂有一银色小牌,牌后金光闪闪,牌面银光灿烂,牌后有金天二字,牌面有青黛二字,见青黛二字温婉柔美,当下便知晓了这少女的姓名,心底不知为何又响起了那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青黛如此婉约优雅的名字,想必也只有这样美的人才配得上吧,杜少辛这般想着,站立起身,转身,朝青鸾和当康猪躺着的沙滩走去。
青鸾一身羽毛尽湿透,青白的羽翼黏贴在它的身上,当真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了,样子滑稽不已,货真价实的落汤鸡,令杜少辛莞尔,抱是抱不起来了,只好拖曳着从溪水滩拉到草地上。
“呼”杜少辛长出一口气,须臾之间已是满头大汗,再看那当康猪,此刻形体具现,粗壮如象,长约五丈,听仙青黛说这当康猪身具异能,每每遭遇闲情,便可逢凶化吉,不过就这样放任这那猪在湿漉漉的沙滩上被溪水冲打,杜少辛也是于心不忍,便转身寻找枯黄草叶,想着为它将伤口简单包扎一下,只是杜少辛被困龙潭潭水折磨的遍体鳞伤,又经由祭灵之术,导致周身血液灵气散了一半,此刻乃是强弩之末,每走一步,心愈加空,身愈加疼,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从他额头滚落,面如金纸,但从小受百草谷长辈教导,仁心仁术,悬壶济世的训条已然铭刻在心,才坚持到了现在。
“啪。”猝然一声,杜少辛倒地不起,天旋地转,头昏脑涨,全身犹如破裂的精美瓷器,无论五脏还是六腑,亦或者是身体表面皆显出细小血色纹路,细小的血渍从中渗透出来。
桃花坞中,白墙灰瓦,亭台楼榭,桃花绿树,交相掩映,淡淡云雾飘散期间,一派静谧淡雅。
“呃,千山,你来看看,黑一百八十五,白一百七十七,是不是老朽赢了?”灰石椅上,一位老翁,身着碧绿长袍,左手拿桃木杖,右手拿着个金葫芦,面色潮红,鼻子红如一个樱桃,细眉长须,头戴棕色长冠,冠上镶有一颗翡翠玛瑙。
“呃,千山,你不说话,那么吕易说罢,这下我赢了吧!这一百多年了!总算赢了一把,可不能耍赖啊!”老翁叫嚷道,全然和这幅世外高人的打扮大相径同,难以相联。
老翁看了看棋盘对面的金衣华服少年,又扭头看了看在旁服饰的道童,叹了口气,喝了口酒,骂道:“一百多年啊!我玉清成仙已经一百多年了啊!就这样被迫留一个分身在这世上整天对弈!连续输了三万七千一百场,终于赢了一盘!你们两个人还不能说话恭贺下我!”
语罢,玉清真人缓缓站起身子,斜飘了一眼那不发一语的两人,摇了摇头。
“咔!”
一声轻响从桃花坞庭院的正中央传来,玉清真人急忙拄着拐杖奔向声响之地。声响之地有一木基,圆形,长宽约有半丈,上放置有一华彩溢金的,泛着白光的瓶形物体,上为方口,下为圆基,圆基之下乃是九边形,九边皆有一只五彩蟾蜍蹲坐其上,瓶身趴伏有九条金龙,张牙舞爪,口含金珠,其中一颗金珠却是落下,进入蟾蜍腹部。
“砰!”玉清真人用金葫芦碰了下自己的脑袋,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两眼,连声哎哟,扭过头,大声对着桃花坞亭台之中的金衣华服人喊道:“吕易!你快来!如你所说!九州仪显灵了!正是豫州方向!。”旋即他又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小步快跑到桃花坞的牌匾之下,轻拍桃木柱。
“铮!”一声巨响,桃源二字徐徐下降,中现一铜镜,铜镜泛着幽幽青光,呈八边形,每个边角浮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字样,镜聚集白雾,桃花坞中的淡淡云雾皆向其汇聚,遮掩的天空显了出来,然而云雾消散之后,露出的并非是蔚蓝苍穹,而是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的千层黄色岩层,像似一个巨大的石盖将桃花坞覆在其下。
八卦镜随着云雾汇聚,愈加明亮,镜上繁复的花纹清晰可见,玉清真人扶着胡子,看向八卦镜,笑容满面,一道白色宏光穿透云雾直射到正在棋台边端坐的吕易身上。
一双沧桑的眼眸缓缓睁开,不畏惧这白光,四处张望了下,而后与玉清真人的目光对接,俊秀的脸庞浮上一抹狡黠的笑容,双手屈伸,右手食指中指指尖朝上,手作法决,八卦镜似有感应,凌空飞到吕易手中。
吕易轻弹衣袍上的灰尘,朗笑一声,身形一闪,便到了玉清真人身旁,并肩而立,看了玉清真人一眼,笑道:“百年不见,真人可好?”
玉清吹胡瞪眼,脸色更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酒气,回道:“托你的福,又多了百年清修。”
吕易摇了摇头,笑道:“真人你六根未净,若是百年前就羽化成仙而去,岂不是有辱你的圣名。”
玉清长叹一口气,扎巴了下嘴,苦声道:“我苦修八百年,期间制服星海龙魂,击败混沌异兽,合弟子之力镇压极魇魔渊,功勋极高,得众人香火得进众妙之门感悟仙缘,谁想白给了你一只荷叶鸡!”
吕易大笑,道:“我师司徒方不仅相术高超,更是厨艺非凡,与你乃是至交好友,知你唯一的弱点便是难以抵挡美食,便传了我这一招荷叶鸡,当初我以党参,首乌浸泡,再以文火相煲汤,最后以果木,荔枝木相烧烤。”
玉清睁大眼睛,怒道:“什么!果木,荔枝木你都用了?你百年前问我是哪种木,明显是诓骗于我了!”
吕易道:“除却玉清真人,谁又能在这众秒之门的影响下坚持百年?况且真人你羽化成仙,留下的不过是一缕化身,为世人谋福有何不可?”
玉清真人抚了抚胡子,道:“你让我看护你梧桐之身百年,到底所谓何事?”
吕易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木基上的九州仪,默然不语,而后大步踏向桃源溪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