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季凌霄态度坚决,四人也不再挽留,便对其拱手行礼后,由繁璃领在前,依次上楼去了。
才踏上第二层,杜少辛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窥探,扭头一看,楼下季凌霄望着他们几人的背影,微微招手,满目关怀之意。
“凌霄叔!你好英俊!”突然云萝将手放在嘴边,做扩音状,大声笑着喊道。
众人哄笑,季凌霄脸上一红,摆了摆手,转身离去,杜少辛看着季凌霄处于人海之中,渐行渐远,如一叶扁舟泛于江海之上,显得渺小无助,心忽的一紧,又似从九霄云层重重落下,竟觉得有些失落。
楚南烛见杜少辛鼻子有些发红,忙问道:“你怎么了?少辛,感冒了么?”
杜少辛摇了摇,心中自嘲:凌霄叔修为高深,自己又怎么担心起他来了,恐怕是凌霄叔担心我才是。对楚南烛道:“没事,我们上去吧,云萝和繁璃都走远了。”
古人说情缘是月老牵的红线,这庐陵城,太华楼上的男男女女也是因缘而相聚,那么亲情的红线又是谁牵的呢?或许是上天注定,或许是宿命所定,在襁褓的那一声啼叫便定了这一生的缘分。
杜少辛胡思乱想着,脑海里又似泛起重重涟漪,那个身形英朗的陵鱼妖,那个对他嘘寒问暖的凌霄叔,模糊的父母相貌,只是自己的父母到底在哪呢?也能赏到这“太华星落”么?有一众好友相伴么?又或者有没有思念他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呢?
“砰”
一声巨响将杜少辛从记忆的漩涡中拉扯了出来。
烁然绽放,天空之中风云流散,五光十色的烟火,绚烂多姿,华光熠熠,一条条金色游龙交叉穿梭在苍穹之中,苍穹之上流光溢彩,如同群星陨落。
“砰,砰。”
礼花绽放,伴随着庐陵城人喧天的欢腾声。
“东海龙王,南海龙王,西海龙王,北海龙王到!”礼花司仪站在太华楼上,朗声道。
蓝色烟火层层在空中散开,红鳞巨龙盘旋在升空的孔明灯上,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冉冉升起,以太华楼楼顶圆形华灯为中心形成四龙戏珠的壮观场景。
或因百日里“花街”斗舞,此时楼上的男男女女皆走下楼去,两两相伴,跳起“情花舞”,一个个身着盛装,宛若一朵朵盛开的牡丹,空中龙戏珠,楼下人起舞。
邻人也不甘寂寞纷纷扶老携幼来到太华楼下参与了进来,庐陵城内彩旗飘扬,烟花盛放,锣鼓喧天,所有人都情绪高涨起来。
纵使岁月流逝,每当人们提及今日的盛况,嘴角亦是不知不觉浮上一抹微笑。
就在人们都聚精会神的观看着“星落太华“之时。
烟雨楼天字号庭院里两道人影笔直的站立着,对视着,一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正是告别众人的季凌霄,一人黑衣入墨,头部亦戴有圆顶黑纱帽,妖气森森,让人难窥阵容,心生畏惧。
季凌霄将手摊开,看了眼手中的信笺,冷声道:“阁下找季某所为何事?”
那黑衣人不答,咳嗽了一声,顿时一股腥气弥漫开来,季凌霄眉头一皱,左手剑指,祭出承影剑,如临大敌。
黑衣人邪笑一声,拍掌赞道:“好法宝,想不到百草谷真乃卧虎藏龙之地,长老表面虽是弱质书生,剑术修为却是登峰造极,谷主白听云更是将《混虚阐微》修至炼神还虚之境。”其声嘶哑,像是挤着嗓子硬生生吐出一般,怪异至极,响彻在庭院之内,为幽暗的场地平添了几分可怖。
“白听云”三字一出。
季凌霄如遭雷击,瞬间气息全乱,剑指一划,承影剑,剑鸣铮铮,凌空笔直射出。
“铮!!”
承影剑插入木柱离地三尺处,不住的颤抖,就连季凌霄的呼吸也便得紧张起来。
季凌霄怒发冲冠,咬牙道:“说,听云怎么了!不说我便杀了你!”一向沉着冷静,处事有方的季凌霄此刻竟难以自控,面色通红,怒发冲冠,双眼圆睁。
黑衣人刚刚跺脚一跃,恰好躲过这一击,见季凌霄方寸大乱,更是奸笑一声,阴声道:“白听云倒没怎么,应当已快到只是炼尸宗已潜入百草谷数日,想必再过几个时辰,星火石灵力汇聚到鼎盛时期,便会取石灭谷。”
季凌霄心中一惊,向前急走几步,仿佛要把黑衣人看个真切,辨其话语的真假,急声道:“百草谷拥有“云龙幻阵”怎会轻易被攻破?”
黑衣人退了一步,转身望向东方,又是猛烈的咳嗽几声,绿色液体从他口中流出,其中夹杂些许鲜血,庭院之中腥气更盛。沉声道:“从内或许难以攻破,但炼尸宗,罗生堂,获得遗族《东皇决》中的幻相之术,前些日子那两具运进百草谷的干尸便是以炼尸术配合幻相之术伪装的尸鬼与梦魔,可不是寻常的障眼法,以致连你也看不出真假。”
季凌霄疑惑丛生,剑诀一指,承影剑回鞘,道:“遗族《东皇决》为绝世法决,又怎会轻传外人?”
黑衣人仰天长笑,冷声道:“十年前衡天山一战,遗族精英外出前往豫州,半路被炼尸宗与罗生堂夹击,仙匡或许因为远离凉州,无心问责,哪知其中羲和殿的墨秋被炼尸宗以控尸之法,日夜破其心神,以致幻相术流落。”
季凌霄看向百草谷方位,只觉心神恍惚,似见血流成河,哀嚎遍野,当即心急如焚,五指平伸,祭出承影剑,脚踏飞剑就欲疾驰而去。
黑衣人抢声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季凌霄转身拱手行了一礼,望了眼黑衣人一眼,道:“阁下周身妖气腾腾,但不似罗生堂阴寒之气,炼尸宗鬼邪之气,想必乃是青苑山人士,报信一事感激不尽,改日必登门拜访。”
黑衣人摇了摇头,踏入屋檐阴影之中,道:“不必了,只是炼尸宗,罗生堂皆是名震九州的魔教,你区区一人不过赴死而已,就算三星岛,琼虚宫,瑶池,禅宗接到消息想要援助百草谷,也是三日之后了。”
“呛!”承影剑银光大盛,似是与主人心境相应,晦暗的庭院被剑光照的如白昼一般,剑气纵横之间,花草为之折断,就连台柱,石阶上也印上许些刻痕。
季凌霄英姿挺立在承影剑上,听到百草谷将面临如此大祸,俊朗的面容竟显得有些须狰狞,黑发如瀑,双眼布满了血丝,双手紧握,青筋暴起,不住颤抖。
手起剑诀,直指晴天,剑若惊龙,腾空而去。
许久,黑衣人从阴影中缓步走了出来,沉默半响,嘶哑的低声说道:“凌霄叔…”
承影剑剑气浩荡,烟雨楼上空的云层也为之压迫而散了开来,清朗的月光如碧波一般洒在庭院之中,落在黑衣人的脸上,似被这月光灼伤了一般,淡淡青烟从他面罩下升起,一声吃痛,黑衣人连忙退回了角檐之下,他用枯燥的手轻轻撩起面纱,面纱之下竟是数片黑色鳞片,鳞片之上有细小血丝流动。
“咔”的一声,黑衣人竟用手指揭起鳞片,用力拔了下来,血流如注,黑衣人盯着那黑色鳞片,猖笑一声又忽而停止,啜泣了起来,站立之地似泥泞沼泽一般波动起来,身形缓缓沉了下去。
太华楼楼顶,微风习习。
满城烟火也及不上面前这明目皓齿,华若桃李的佳人,云萝望着这“星落太华”的奇景,美目中倒影着载歌载舞的人群,杜少辛却望着她,痴痴的看着,仿佛这天地安静了下来,只有她,只有自己,只有两人身在这太华之巅,享受这美好的月色。
云萝葱指一推阑槛,莲步轻移,转身向杜少辛走来,嫣然一笑,道:“少辛,你怎么总看我,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说完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拂了几下面颊。
笑容宛若铃兰在夜间悄悄绽放,这一笑的温柔,这一笑的烂漫,在杜少辛眼里这天地仿佛也比不上云萝这一笑,就算此刻即便死去了,他也心甘情愿了。
云萝见杜少辛就在傻乎乎的望着她,也乐了起来,走过去了,拉住他的手,悄声道:“跟我来。”云萝手间的温度仿佛直传到杜少辛的心里。
大多数人都在“太华楼”的楼外阑珊旁观看烟火,所以楼中反而几乎没有什么人,杜少辛被云萝拉进楼中,那一刹那,有一个娇小的黑影也闪了进来,伏在楼梁的侧面,轻盈无声。
“刷”
一块泛着莹润光芒,苍翠如濯的玉髓出现在云萝的手中,这正是白日里,珍宝阁输给百草谷的三样宝物之一。
那玉髓出现的瞬间,楼梁上的一双眼睛精光闪过。
云萝拿着玉佩递给少辛,玉面一红,笑道:“少辛,给,送你的,你自小身体孱弱,总爱生病,这块玉髓给你最好不过了。”
杜少辛知道是白日里赢来的宝物,觉得过于贵重,瞪大眼睛,连连摆手,道:“这个太贵重了,也是你和繁璃好不容易得到的。”
云萝见少辛推辞,樱嘴一噘,佯怒道:“你再推辞,我以后可就再也不给你做夜宵了,就算再被关后山,也不给你送饭了。”
杜少犹豫一会,看了眼云萝,心田一暖,伸出手来,就要接过玉佩。
“飒!”
见时机恰到好处,楼梁之上的黑色身影脚一蹬,借力欺身而下,轻击云萝手背,云萝触不及防,玉髓被抛洒到半空之中,黑人一把抓住玉髓,又是一跳,手搭住楼檐的斗拱,飘荡至阑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