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辛面色一红,头低垂着,不敢发声,平时多使登云步上山采药自是精进,季凌霄长年为其以混元一气筑基,皆因为其身体自小孱弱,经脉细于常人,待经年久月,混元一气扩宽经脉,季凌霄传他练气之法,却是平日贪玩,极少练习,此刻被季凌霄提及,自是羞愧难当。
季凌霄站立起身,叹了口气,道:“你常追问我身世来历,我说是鱼仙抱来百草谷的,如今见陵鱼,你是否想起什么?”
杜少辛点了点头,用手挠了挠脑袋,不解道:“见那陵鱼确有熟悉之感。”
季凌霄走到门边,观太生天山方向星象晦暗,似有所悟,低声道:“若你有幸,再见陵鱼,可向他询问你父母之事。”
杜少辛一听事关父母,神色激动,站立起身走到季凌霄身边膝盖一曲,竟跪了下来,眼有泪光,道:“凌霄叔,我有幸被你抚养长大,但这么多年了,我父母到底是谁?”
季凌霄将他扶了起来,叹了口气,沉声道:“我所知有限,你虽是弃儿,但百草谷便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我们学医之人当仁心系天下,莫要心有芥蒂,天道循环间自有定律,想必你与生母生父自有相见之日。”
杜少辛自十年前被季凌霄领回百草谷,季凌霄对其视若己出,十年间日夜照顾,悉心教导,此刻杜少辛见季凌霄面有老态,鬓角掺杂有几根银丝。
杜少辛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纵使没有父母,有凌霄叔,有百草谷的大家我也已经很幸福了,凌霄叔那个黄纸人是什么法术?”
季凌霄长身玉立,拍了拍杜少辛的头,笑道:“傻孩子,好好练功,那不过是“琼虚宫”的灵子显化术,待你达到以修释道之境便传授给你,对了,这次回去我就把属于你的药师徽章授予你。”
两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季凌霄便让杜少辛回房了,待杜少辛走出天字六号房,房内烛火顿熄。
路面青石泛着幽幽月光,似有急湍溪水在石阶上流动,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那黄纸人躺在庭院之中一动不动,失去生机。
杜少辛走向前去,小心翼翼将其收起,嘴角含笑,望了眼云萝所在的地字九号房,自语道:待我也会这招,就让你再动起来,也给云萝看看,先委屈委屈你啦。虽已常年上山采药,但毕竟还是少年,天**玩。
同在烟雨楼,玄字庭院。
屋内花瓶插有几朵蝴蝶兰与仙来客,几张杉木桌椅。
道衣少年似在和紫衣少女交谈些什么。
“叶允晨,欧爵权行事与邪魔之流有何区别,鱼肉百姓,欺男霸女,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教训他?”薛菱秀眉紧蹙。
“师妹,我们此行乃是调查穆师兄消失之事,不可多生事端,况且珍宝阁乃是庐陵城之主,要想找到穆师兄还要请其帮忙。”叶允晨苦笑一声,宽慰道。
“那最后你为什么又要帮那两个孩子?”薛菱将桌上一朵虞美人轻放入花瓶之中,问道。
“因为他们是百草谷的人,师妹,你还记得师傅说过的草谷双龙结么?”叶允晨道。
“原来是龙子,怪不得师哥你如此紧张。”薛菱看了眼叶允晨,道。而后沉思片刻,追问道:“只是师哥,我们自六岁学道,已有十年,若不能秉持天理,掌浩然正气,为寻穆师兄而纵容珍宝阁,我总觉良心不安。”薛菱低声道。
“若像师尊那般道法天下,执掌三星岛,一声令下,万法皆从,自是能荡尽天下不平事,你我道法尚浅,初次出岛历练,自是要遇诸多困难,待回三星岛,我便禀明师傅,让他老人家替庐陵百姓做主。”叶允晨神色激昂,沉声道。
话语声渐小,叶允晨退出房门,前往地字庭院自己的房间,就此休憩。
庐陵城街道上,车水马龙,往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或是茶楼品茗,或是酒馆品酒,自有去处,沿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珠翠罗绮,玉石金银溢目。朝阳普照在这转角飞檐,红砖绿瓦之上,光晕散射在八街九陌之间,无愧“中部形胜银川都会,庐陵自古繁”的美名。
晨间雾气尚未消散,季凌霄便和良以寒前往珍宝阁商议此次药草贸易之事与涵润悠雅被欺之事,而百草谷其余的男女老少也四处去购买平日里所需的物资了。
珍宝阁阁主欧睿运见到季凌霄等人便开始道不是,直言昨日“金枝玉叶地”是小儿唐突冒昧,三星岛的叶道长已对花奴施展“三尸神”,花奴丑态毕露将事情全盘说出。
欧睿运命欧爵权对涵润悠雅两人道歉,并补偿千两白银,季凌霄也深知欧睿运平日救济百姓,独宠败儿,此事也就揭过了。
朝霞从天边照射在云层之上,云层亦红亦粉,随风变化间,似九天仙女身披霓裳翩翩作舞,又似千军万马在云中奔腾。
从珍宝阁出来,杜少辛抱着涵润,楚南烛抱着悠雅,云萝与繁璃并行在侧,众人说说笑笑向庐陵城久负盛名的“花街”走去,久在百草谷这等清净之地,少年们自也是想感受一番这盛世繁华。
花街已有百年历史,青砖碧瓦,红木重檐,窗上之画绘制精巧,街道布局蜿蜒迂回,世茂广场气魄浑厚,并有“七情坊”“六欲宫”令人激赏之地,自然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欧爵权带着一班侍卫横行在街道上,刚被欧睿运教训一番,此刻心情正糟,左强拿花贩鲜花,右从果贩手上拿取鲜果,遇见无意间挡路的路人,连踹几脚,威胁几句,周围街坊指指点点,敢怒不敢言。
“啊!”一身着罗裙女子手牵着稚童,稚童躲闪不及被欧爵权撞到。
欧爵权酒气熏熏,恶狠狠道:“找死是不是?!”语罢抬起长靴便踢了下去。
“砰!”
只见一道银色身影跪立在罗裙女子面前,硬生生用手臂挡住了这一脚。
见有人相助这女子,周围街坊皆掌声大作,纷纷喝彩。
欧爵权定睛一看,让他出洋相的竟是在其侍卫长尧思,当即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大骂道:“老子养你不如养条狗!”
尧思紧低头颅,不敢直视欧爵权,低声劝道:“少爷,绕了这孩子吧。”
鹤中贤阴森一笑,眉毛一挑,收起铁扇,走到欧爵权旁附耳道:“昨日百草谷两个孩子,若不是尧思从中作梗耽误时间,导致被鱼妖救走,季凌霄也不会找上门来了。”
欧爵权越想越气,面如猪肝色,命侍卫拿上一丈长许皮鞭,当街抽打起尧思。
“啪!”
“啪!啪!
深红血印立现在尧思身上,尧思虽体格强健,也吃痛不已,紧咬牙关,不发一言,那罗裙女子见状泪水潸然,走到围观的行人以求援助。
只是珍宝阁便是庐陵城的无主之王,谁又敢得罪呢?
杜少辛一众人恰好撞见这一幕,涵润小声对众人说道:“这就是昨天帮我和悠雅说话的那个哥哥,能不能帮帮他?”说完也是紧捏小手,眼眶通红,悠雅也连声央求。
良以寒咳嗽几声,道:“这个,珍宝阁也为昨日之事负责了,凌霄也不在这,我们就别…”
不待良以寒说完,只见繁璃,云萝皆对其怒目相向,良以寒双手一摊,嘴一瘪,声音越来越小。
楚南烛看了眼那人群之中的尧思,浑身皮开肉绽,一声不吭,虽生的谦谦如玉,公子样貌,却是一条好汉,当即和杜少辛挤过人群。
杜少辛和楚南烛齐声道:“欧爵权,你还没被父亲训斥够啊,又开始当街做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
刹那间,鸦雀无声,路人皆惊,谁敢在庐陵城中呵斥欧少爷?就连街头巷尾的叫卖声都瞬间停息了。
“你看那汉子,浑身肌肉精悍。”
“那块刀疤真吓人!”
“这服饰莫不是那烟山百草谷?”
“…”
花街人众,炸开了锅,纷纷议论开来。
欧爵权颜面尽失,也停下了手中皮鞭,刚想出声相驳。
鹤中贤阴森一笑,附耳道:“少爷,那良以寒也和珍宝阁打过不少交道,练家出身,会两手,尧思又被你打的半残,要不今日就算了?”
欧爵权神情不悦,环顾四周,见已成焦点,众目睽睽之下认输以后还怎么做他的庐陵小霸王,突然心生一计,招来侍卫,附耳说了几句,侍卫连连点头,穿过人群,消失不见。
欧爵权指着百草谷众人,笑道:“这两位小娘子一个粉衣玉面,一个气质倾城,这样吧,我们来一场文斗,比武功不如比舞姿,若是你们胜了,我便饶了尧思,要是你们输了,就让云萝繁璃与我共度春宵一宿便可。”
此言一出,云萝繁璃满面通红,又羞又怒,花街众人却是接连喝彩,一想看热闹,二想真有人杀杀着庐陵小霸王的威风。
云萝乃是白逸的孙女,平日里众星拱月,千金之躯,今日却被人当街调笑,还是欺男霸女的欧爵权,当即怒火攻心,一口应道:“好!不过你要输了还要给我扣一万个响头,叫一万声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