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哥千金一诺,不管别人信不信,我黄四郎倒是信了。”黄四郎怕牛二翻悔,先给他戴了一顶高帽压着,接着向金刚辛五一招手,“辛五,我们走!”
“嗯!”饶是辛五自诩聪明过人,一时半刻之间,却也猜不透牛二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楞了一下,扫了牛二和张三一眼,还是一咬牙,跟着黄四郎出去了。
“也只有牛二哥这般人物,才能想出此等妙计来!”黄四郎与辛五前脚刚走,过街老鼠张三就哈哈大笑道:“牛二哥,你我接着吃酒,只等李四兄弟的好消息了。”
“兄弟,你且在此吃酒,哥哥我还是跟上去看一场好戏吧!”牛二说着,一连几步抢出门,一溜烟地跟了上去。
这厮一边跑,一边还哼起了张学友的《吻别》:“我已经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
牛二一走,纵然是汴梁春再香,张三也觉得吃着没什么趣味了。
他想也没想,把吃剩下的半壶酒往怀里一揣,大步撵出了阁子,这厮一边走还一边坏笑:“看好戏是不错,但一边吃着好酒,一边看着好戏,岂不是神仙才有的待遇?”
且说青草蛇李四领了牛二之命,就借着看刀之名与杨志攀扯上了关系,说什么自己的祖上,曾经在延州跟随杨六郎跟西夏国打过仗,至今家里还供奉着六将军英明神武的灵位。
青面兽杨志是个直脾气,竟然对此深信不疑。
李四趁机到路边酒肆里给杨志买了三五斤牛肉,一壶水酒。
杨志本不是扭扭捏捏之人,更兼肚子一直在闹意见,也就来者不拒了。
青面兽杨志一手抓着牛肉,一手执着酒壶,就在大街上一口酒、一口肉吃了起来,过往行人见了,哪一个不翘着大拇指,赞上一句:“好一个豪爽汉子!”
说来也巧,这边青面兽杨志刚填饱了五脏庙,那边黄四郎与辛五就往这边走来了,牛二和张三还在后面远远跟着,正好应了那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俗话。
李四觑见了,急忙知会了杨志一声,借着尿遁走了。
……
却说黄四郎这厮离开新月楼时,也不作声,将中门处摆放的一个哥窑美人瓶瓷器抱了便走。
这美人瓶一溜摆着四个,瓶高足有二尺,造型优美,瓶身分别绘着闭月貂蝉、羞花杨玉环、沉鱼西施、以及落雁王昭君等四大美人的画像,真是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这一套美人瓶乃是新月楼开业时,开封府滕府尹亲自送来的贺礼,虽不敢说价值连城,但也算得罕见的玩意儿。
有道是“楚王好细腰”,黄四郎这厮与当年的楚王一个德性,被他抱走的,自然就是以病态美著称的沉鱼西施了。
门首的迎宾小童瞧见了,刚要上前阻拦,尾随而来的牛二急忙使过来个眼色,迎宾小童知道牛二与掌柜的关系,也就听之任之了。
“这厮定然是找杨制使碰瓷去了!”牛二当然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但无端搭上一个美人瓶,也是一阵的肉疼。
跟出来的过街老鼠张三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咕咚!”一声咽进了肚里,方才笑着说道:“知黄四郎者牛二哥也!碰上了杨制使,除了碰瓷这厮还能怎地?”
牛二若有所思道:“想叫青面兽杨志中招,并不容易。”
的确,以青面兽杨志敏捷的身手,任何人想碰他的瓷都非常具有挑战性。但黄四郎毕竟是一个碰瓷高手,精通各种碰瓷套路。
合该杨志命里有此一劫,运气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黄四郎抱着美人瓶走到杨志近前时,刚好杨志扭头去瞧李四回来了没有,这厮便停下了脚步,慢慢把美人瓶平举了起来,瓶口距离杨志的后背也就是咫尺之遥,然后对着辛五努了努嘴。
辛五会意,便粗着喉咙喊了一声:“卖刀的汉子,你的刀要卖几钱?”
一听有人问价,杨志急忙转过身来,不曾想,手里的刀把子,一下子撞在了美人瓶的瓶口上。
只听“哗啦!”一声响,瓷器落地,自然摔了一个粉身碎骨,紧接着,便是黄四郎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大叫:“兀那汉子,你没长眼睛吗?你赔老爷的美人瓶!”
青面兽杨志如今虽然家道中落,但是个有眼力价儿的人,打眼一瞟,就知道这个美人瓶是出自名窑的真品,少说也值百十贯钱,不由得暗暗叫苦:“洒家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呀!”
杨志毕竟是一个豪爽汉子,并不推诿,便抱拳道:“洒家打碎了你的瓶子,自然是要赔的,只是洒家如今身无分文,如何赔得?不如请尊驾在此等候,等洒家卖了这把祖传宝刀,定然不少你一文钱。”
黄四郎呵呵一笑,抢到杨志面前,将他手里那口宝刀扯了出来,“你这厮好大的口气,什么鸟刀,能值几个钱?抵得过老爷的美人瓶吗?”
杨志正色道:“尊驾的美人瓶做工精美,又出自名窑,若是四大美人瓶齐聚,少说也值上两千贯,可如今只有沉鱼西施,最多也就值个两百贯钱,而洒家这口刀乃是祖上留下宝刀,要卖三千贯。”
“一把破刀要卖三千贯?你这汉子莫不是吓得得了失心疯不成?老爷我三十文钱买一把,照样砍瓜切菜,切肉剁骨!”
黄四郎抓过杨志的宝刀端详了好久,忽地抛了回去,喝道:“这把刀模样也不出众,竟敢称作宝刀?莫非有甚与众不同之处?”
杨志只是把刀鞘轻轻一举,那把刀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回到了刀鞘内,豪气冲天道:“洒家这刀可不是铁铺里卖的寻常刀具!刀不可貌相,银样镴枪头倒是好看,只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罢了!祖上传下这口宝刀时,也传下了一句话,说这口刀有三件与众不同之处。”
“哦,有哪三件?可敢说来让老爷听听?你可别想用大话蒙我!”杨志这番话勾起了黄四郎的好奇心,还引来了一大帮看热闹的围观者。
“洒家生来不会蒙人。”青面兽杨志吐气扬声,一字一句道:“第一件,砍铜剁铁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刀口不卷刃;第二件,吹毛立断;第三件,杀人不沾血。”
“兀那汉子,你还说不会蒙人?今日里虽然风不大,但须小心闪了你的舌头!”黄四郎大笑着,从靴子里拔出一把亮闪闪的牛耳尖刀来,递到了杨志面前:“你看老爷这把刀如何?胜得过你的所谓宝刀吗?”
杨志打小精通十八般器械,又在殿前司任职多年,见识过不少宝刀宝剑,对黄四郎这把刀自然不值一晒了,“请恕洒家直言,阁下这把刀充其量也是中上之资,比起俺的宝刀来,就像乌鸡之比凤凰。”
黄四郎脸上挂不住,只喝道:“好一个吹牛不纳赋税的汉子,可敢与老爷拼刀吗?哪一个的刀崩了口子,便算哪一个输如何?”
“洒家如果侥幸胜了,又该如何?”杨志并不想当街拼刀,但又无法拒绝,毕竟他打碎了人家的美人瓶,理亏在先。
黄四郎这把刀乃是高衙内所赠,自认为是当世一等一的好刀,一定能赢了杨志,便指着杨志笑道:“汉子,你如果拼赢了,老爷便不让你赔那个美人瓶了,你如果输了,就将这把破刀送给老爷,你可敢吗?”
这对于杨志来说,无异于最好的彩头了,当即微微一笑:“有何不敢?你且走近些,洒家当场拼给你看。”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有人喝起采来,看热闹不怕事大之人,古皆有之。
“就凭你,哪值得老爷出手?”黄四郎把手中刀抛给了辛五:“辛五,一定要赢了这个汉子,莫要让老爷失了脸面!”
黄四郎久在市井厮混,自然知道拼刀时,刀的好坏固然重要,持刀者的腕力、臂力、以及刀法也对结果影响颇大,所以才让麾下最好的刀手辛五出马。
“黄四哥放心,小弟定然不辱使命!”辛五接刀在手,耍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对杨志道:“汉子,拔刀!”
杨志却闭上了眼睛,不以为然道:“你只管用力砍来,该拔刀时,洒家自会拔刀的。”
金刚辛五何曾被人这般轻视?当下大喝道:“汉子,伤了你可怪不得我!”
话音声中,辛五已劈出一刀。
这一刀,力道十足,刀风甚至吹动了地上的灰尘。
“刀法还说的过去。”杨志并不睁眼,只是听风辨器,手腕一抖。
众人直觉眼前一花,都还没看清楚杨志的宝刀是如何出鞘的,只听得“当!”的一声,辛五手中的牛耳尖刀已经仅仅剩下了刀柄,明光闪闪的那一段,早已跌落在地。
“好刀!”一旁的黄四郎也顾不得心疼自己那把刀了,忍不住大声称赞起来。
“刀固然不错,但是刀法更好!”只有像辛五这样的身临其境者,才能感受到杨志刚才那一刀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