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暗自庆幸不已:“果然是鲁大师**出来的人物,个个非比寻常,我能得此二人相助,真是天大的幸事!”
牛二着人收拾了交椅,径直去了州桥下的新月楼。
“牛二哥,好久没来了,小人这就去唤我家掌柜。”酒保见牛二进来,哪里还敢怠慢,慌忙将牛二引至二楼的临街阁子里,端上了一坛上好的汴梁春,转身就要去禀告林新月。
“我只是吃杯酒而已,无需惊动我家嫂嫂。”牛二唤住了酒保,他在天汉州桥上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还真有些口渴了。
牛二一连吃了三四碗酒,就当后世的啤酒来喝,虽说解了渴,却又勾起了饥虫,便索性叫了几盘果子点心,风扫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却见过街老鼠张三寻了过来,这厮刚进门,便先抓起一杯酒灌进了肚里,又喘了一口气,方才说道:
“听我那兄弟辛五说,高衙内已经着人传下了话,让黄四郎日落之后,带人过来接收天汉州桥。”
牛二轻轻品了一口美酒,不紧不慢道:“兄弟辛苦了,可打听到高衙内对付我们的法子吗?”
张三道:“黄四郎那厮如今正在马行街的翠华楼吃花酒,他在席间口出狂言,说他的妹夫高衙内吐口吐沫,就能把我等淹死了,哪里还需要什么计策?”
“若非黄四郎这种草包通力配合,我如何使得了这借刀杀人之计?”牛二暗喜,又对张三道:“兄弟再辛苦一遭,请黄四郎来此商谈地盘移交事宜。”
张三一愣:“牛二哥,您这是要投子认输吗?这可不是您一贯的性子呀!”
由于此前跟着花和尚鲁智深,与高衙内结下了梁子,张三才做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如今高衙内又欺到了头上,张三肯定是心有不甘。
牛二哈哈大笑道:“兄弟只管去,哥哥我几时活得那么憋屈过?”
“这就好,这就好!”望着牛二清澈而坚定的双眼,张三如同吃了一个定心丸,乐呵呵地去了。
……
申时刚过,座落在天汉州桥下、汴河边上的新月楼,迎来了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刻,那些鲜衣怒马的男人们,好像是一窝蜂般涌向了这里。
这段时日,新月楼别出心裁的,从西域弄来了几个金发碧眼的行院,跳一些古怪而迷人的舞蹈,唱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小曲,也就怪不得这些既有大把银子、又有大把时间的男人们,一个个趋之若鹜了。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这是文坛领袖欧阳文正公的名句,如今欧阳文豪虽然已经“乘风归去”,但其留下的唱词还在广为流传。
巧得很儿,这里的掌柜名字就叫林新月,这也许就是新月楼之名的来历吧。
不管认识或不认识,但凡听过林新月名字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了不得的女人。
林新月早些年也曾连续三届得过花魁娘子的称号,在东京汴梁的知名度只怕仅次于甜水巷的李师师了。
林新月后来从良,成了开封府当案孔目孙定的女人,如今开了这间日进斗金的新月楼,由于“孙佛儿”的影响力,东京城里的黑白两道,并没有人轻易敢来这里滋事生非。
忽然,从州桥上驶下来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几乎是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新月楼的大门前。
“吁!”坐在车辕上的一个壮汉猛地一勒马缰绳,两匹火炭驹的八只蹄子便如钉子一般钉在了地上。
那个壮汉随即跳下车来,将马鞭潇洒的抛给了一个凑上来的迎宾小童,然后毕恭毕敬地拉开了马车门,“黄四哥,新月楼到了。”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黑汉,矮矮胖胖的身材,脸上坑坑洼洼,全是大大小小的麻子,手里却故作风雅的拿着一柄描金扇子,正是马行街的泼皮头子,高衙内的新科舅兄黄四郎。
黄四郎扇子轻摇,望着如云的宾客直流口水,“辛五呀,天汉州桥就要成为咱们的地盘了,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新月楼,还是人家孙定的。”
这个壮汉就是张三所说的金刚辛五,也是从酸枣门外走出来的泼皮,如今甚得黄四郎信任。
辛五虽说长得五大三粗,骨子里却是八面玲珑,能说会道,自然拣好听话来哄黄四郎:“黄四哥,有道是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了您妹夫高衙内做靠山,天汉州桥已入囊中,新月楼还会远吗?”
“辛五,这话说到了我心里,哥哥我喜欢听!”黄四郎四下张望着,没有见到牛二,顿时沉下了脸:“牛二这厮既然约我到此,为何不出来迎接官亲老爷,是何道理?”
黄四郎话音未落,却见一人迎上前来:“黄四哥莫怪,牛二哥打小在这天汉州桥长大,一下子没了,难免有些不舍,如今正在阁子里吃闷酒呢?”
黄四郎抬眼望去,见是过街老鼠张三,不由呵呵笑出声来:“牛二这厮就是矫情,这般的好去处,岂是福薄命薄之人压得住场子的?遍数东京汴梁城大小泼皮,除了我黄四郎,何人有此等造化?”
“黄四哥言之有理,有道是,‘英雄投明主,俊鸟登高枝’,等此间事了,小人甘愿鞍前马后服侍官亲老爷。”张三满脸堆笑,打前带路,引着黄四郎、辛五走进了新月楼。
早已等候多时的牛二将几人迎进了阁子里坐定,吃了几杯酒之后,牛二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自古福地,惟有德者居之,小弟请黄四哥到此,正是为了退位让贤。”
黄四郎大喜道:“牛二哥知进退,明事理,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稍时我一定在衙内那里举荐你,安排一个好去处,管教你衣食无忧。”
“多谢黄四哥!”牛二忽然长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只是这般轻易将地盘让出,名不正言不顺,只怕有些兄弟心里不服。”
黄四郎眼中凶光一闪:“哪一个不服?让我知会衙内一声,将其扔到开封府的大牢内,尝一尝那不要银子的官家饭!”
牛二笑了:“黄四哥此言差矣!如此一来,牛某还有何面目在京师行走?”
“牛二郎,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莫非你要翻悔不成?”黄四郎拍案而起。
“你我都不是什么君子,只是破落户泼皮而已!”牛二也刷地站起身来,针锋相对道:“既然大家同是泼皮,那就要按照泼皮的规矩来赌一个输赢!”
黄四郎一愣,随即色厉内荏道:“牛二郎,你绕了半天弯子,最终又回到比武定胜负的老路上来了。你以为吃定老爷我了吗?我帐下有上将金刚辛五,定能胜你!”
表忠心的时候到了,辛五顿时把胸脯拍得震天响:“牛二郎,你我这就到外面去,看我如何打得你满地找牙!”
这小子明明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表现出来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演戏的功夫堪称一流,做了泼皮不做戏子着实是梨园界的一大损失。
“辛五郎,知道你能打,可是自古以来就是兵对兵,将对将,就凭你眼下的身份,还没有资格与我动手!”牛二摆了摆手,一抿嘴,嘴角画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把目光扫向了黄四郎:“黄四哥,何必要闹得如此剑拔弩张?难道我们泼皮之间,除了好勇斗狠便没有别的路数了吗?”
牛二一句话瞬间缓和了阁子里的气氛。
黄四郎对辛五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坐了回去。他先吃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问道:“牛二哥,依你之意,该当如何?”
牛二也依葫芦画瓢,坐下吃了一杯酒,道:“黄四哥,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说起来,你也是资深泼皮了,应该知道要做一个上等的泼皮,如果不懂得讹诈之术,怎么能够横行街头,让一干百姓躲着走呢?”
牛二此话倒也不假。
从古到今,从破落户泼皮到后世的地痞、混混,甚至是香港那边的古惑仔,不管称呼如何演变,出来混的人除了能打之外,必须还要有一手出类拔萃的讹诈之术,这样才能让比你更能打的人懒得与你计较,不敢与你计较。
“牛二哥这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黄四郎抚掌大笑道:“若是只论讹诈之术,遍数京师大小泼皮,我黄四郎认了第二,只怕没有人敢做第一!”
牛二冷笑一声:“黄四哥,我们泼皮可不能像朝廷里那些大臣们一样,一个个舌灿莲花,却是光说不练呀!”
自从自家妹子黄五娘进了太尉府之后,黄四郎还没有被人如此看扁过,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拍案叫道:“牛二哥,你看不起我可以,但绝不能看低我讹诈人的本事!你且出题,我马上讹诈给你看!”
眼看黄四郎这条大鱼已经咬钩,牛二暗喜,起身将黄四郎请到窗边,然后推开窗户,指了指西桥头上的青面兽杨志,“黄四哥,看到那个卖刀的汉子了吗?你如果能把他手里的刀讹诈了,我牛二扭头便走,此生再不踏进东京汴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