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元年秋,东京城一连下了七天雨。
小王都太尉闲来无事,就找小舅当今天子借了王羲之的《兰亭序》真迹,带回府中临摹。
谁曾想,当夜就引得贼人上门,在小王都太尉书房内盗走了《兰亭序》。
贼人刚出驸马府,却被开封府巡夜的马兵都头碰了个正着。
一场恶斗之后,一名贼人携带《兰亭序》逃走,另一名贼人被众军汉用绳索一交绊翻,用二十斤的铁叶盘头枷钉了,投进了开封府大牢。
小王都太尉闻报,勃然大怒,请下一道圣旨来,限期一月,责令开封府捉拿在逃贼人,追回《兰亭序》真迹。
这还是小王都太尉与滕府尹一向交好,若是换做别个,能有十日限期便谢天谢地了。
滕府尹不敢怠慢,与京畿提刑周凯以及京畿缉捕使臣张振商议无果,颇感案子棘手,最终把案子交给了捕快房了事。
总捕头王东自从领了这件公事,哪里还敢怠慢?一边差下眼明手快的捕快,京师附近往来盘查,一边亲自到牢中审讯被擒的贼人,但是任凭他把办法使尽,也是一无所获。
眨眼间,已经过了十天,滕府尹不敢在等,过问起《兰亭序》被盗一事,王东硬着头皮答道:“回禀相公,非是王东怠慢,着实是毫无头绪。”
滕府尹喝道:“你这厮休得狡辩!那个逃走的贼人你找不着倒还罢了,怎么拿住的这个,你连人家姓谁名谁都问不出来,也不知道你这个总捕头是干什么吃的?”
王东被唬得冷汗直流,匍匐在地道:“相公明鉴,小人已经对那厮用尽酷刑,可是那厮倒是个硬骨头,始终不发一言,小人也不敢紧打,万一打死了,不但是小人,就连相公也难以向官家交待。”
“还有二十日期限,眨眼就到,你要真的是为本府着想,就赶紧把《兰亭序》追回来!”滕府尹大怒道:“俗话说,‘上不紧则下慢’,我自进士出身,只做到这开封府尹,使了多少钱财,赔了多少小心,吃了多少苦,大好的前程,岂能断送在这件案子上?”
王东慌不迭连声道,“相公说的是,小人一定竭心尽力!”
滕府尹一拍惊堂木,“王东,破不了这个案子,本府就把你这厮迭配到远恶军州,大雁都飞不到的地方去,遇大赦也不得返乡!”
说着,滕府尹唤了一个文笔匠,在王东脸上刺下了“迭配……州”字样,空着甚处州名,这就好比后世土豪所开的空白支票,事到临头时,想怎么填就怎么填,爱怎么刺就怎么刺。
临末,滕府尹还不放心,又恐吓了王东一番:“本府再给你半月时间,开封府内所有人手皆听你调配,倘若再寻不回《兰亭序》时,绝不轻饶!”
却说王东领了滕府尹台旨,出了大堂,先寻了一贴膏药贴在脸上,遮住了脸上的刺字,这才来到捕快房内,召集所有人手,都到机密房内商议公事。
这一次,王东也顾不得与牛二等人的恩怨了,特意差了一个公人去请他四人到此议事。
毕竟牛二四兄弟都是泼皮出身,三教九流都有接触,特别是在天汉州桥一带,更是耳目众多,说不定会有贼人的消息。
做捕快小半年了,这还是牛二、张三、李四、辛五等人第一次进机密房。
机密房历来是捕快房的重地,闲杂人等非经允许不得入内。
牛二进的房来,先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与张三等人坐下了。
但见捕快房的人几乎全到齐了,就连很久不理事的薛霸也出现了,与王东一左一右占了两个首位。
机密房内并没有窗户,只有几个小的不能再小出气口直通房顶,大门更是严丝合缝,如同铁浇铜铸一般,想要偷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王东锐利而又疲惫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起身抱拳道:“《兰亭序》真迹失窃案已经过去十天了,还没有一丝线索,如今滕相公限期半月破案,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众捕快面面相觑,上至薛霸,下至那些排不上号的小捕快,一个个都如箭穿雁嘴,钩搭鱼腮,一百杀威棒都打不出一个响屁来。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吃着官家的俸禄,时常还能捞些闲钱使用,俺顾及同僚之谊,权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王东大怒,猛地揭下脸上的膏药,高声道:“可如今俺遇到了难处,你们怎地都不管不顾起来了?别的好说,仅看在俺脸上刺的字样,也得给俺好歹出个主意吧!”
众人还是不做声,都把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向了只顾着吃茶的薛霸身上。
薛霸挨不过,只得干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道:“小王,人非草木,岂能不记得你对大家的好处?只是逃走的贼人杳无音信,牢内的贼人又如同粪窖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等无奈何,几乎把东京城都给翻遍了,也是一无所获,着实是有心无力呀!”
其实,薛霸说的这些王东都明白。他之所以把众人召集在这里,就是希望会有奇迹发生。毕竟,“三个臭皮匠,还赛过一个诸葛亮”呢,何况上百个头脑精明的捕快?
听薛霸这么一说,王东彻底死心了,顿时面如土色,一下子跌坐在座椅上。
一旁的薛霸不知怎么瞅见了牛二,不由寻思道:“牛二这厮自当捕快以来,备受冷落,但他却是个有主意的人,何不听听他的意见呢?”
薛霸却是懒得搭理牛二,只是用脚尖捅了捅王东,待他会过意来,就用食指蘸着茶水,在书案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二”字。
王东能做到总捕头,自然并非泛泛之辈,一下子就明白了薛霸的意思。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王东也顾不得甚的面子、里子了,出声相问道:“牛二郎,你们几个称得上是东京的地理鬼,可有什么与别人不一样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