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晁盖墓,浪里白条张顺来到了虎头崖上。他倚在悬崖边的那块卧牛石上,将八百里水泊尽收眼底,虽然是冬日,但也湖水渺渺,无边无际,日光波光交相辉映,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不由精神一振,仰天一声长啸,拽开了衣襟,任由寒风灌进他健壮的胸膛,胸中郁闷顿时一扫而光。
这时,只听有人说道:“贤弟,适时旭日东升,水天共辉,你我兄弟何不把酒言欢,共赏此间美景?”
张顺回头一看,阳光之下,依稀看见一人手提一坛老酒,龙行虎步而来。走得近了,才看清此人身着一袭蓝衣,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宽额方口,肤色黝黑,可不正是自己的结义兄长及时雨宋公明。
“哎呀!”张顺叫了一声,急忙迎上前来大礼参拜:“哥哥如何得知张二在此?”
“贤弟不必多礼,我也是听伏路喽啰言道,贤弟上了虎头崖,就提了一坛老酒追了上来。”宋江单手扶起了张顺,在卧虎石上坐了下来,一手拍开酒坛的泥封,举到头顶,灌了一大气。
“好酒!贤弟,该你了!”宋江将酒坛递给了张顺。
张顺也不客气,接过来也灌了一大气。如此几个来回过后,一坛老酒便见了底。
宋江打了个酒嗝道:“痛快,痛快,好久没能如此痛快了!”
张顺擦了一把溅在脸上的酒花,朗声道:“哥哥所言极是,张二深有同感!”
“唉!”宋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张顺隐隐约约猜到宋江肯定是在为牛二之事烦恼,但还是出声问道:“哥哥因何叹气,不妨说出来让小弟听听,也是好的。”
宋江深深望了张顺一眼,突然流下泪来:“贤弟,那牛二四海知名,哥哥原本也不想为难他,只是他此番无缘无故弃了开封府三都缉捕使臣,事情太过蹊跷,倘若这厮是朝廷的卧底,我们水泊梁山可就危在旦夕了,倘若是众兄弟有个闪失,那让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晁盖哥哥?”
“牛兄弟会来做卧底?”张顺摇了摇头,猛地朝胸前擂了一拳,道:“哥哥尽管放心,牛兄弟此人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做此等勾当!”
宋江冷冷一笑道:“非是我信不过兄弟,那牛二与我也交情非浅,只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水泊梁山的安危着想,我也只能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了!”
“这?”浪里白条张顺听宋江这么一说,更是进退两难了。
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忽地一咬牙,毅然道:“哥哥,昨夜军师所讲之事,张二恕难从命!”
宋江失声道:“贤弟向来对愚兄唯命是从,难道今日要为了牛二破例吗?不知贤弟是不齿愚兄所为,还是难忘昔年与牛二并肩杀敌之情?”
宋江知道张顺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见张顺还是犹豫不决,便忽地跳下卧虎石道:“为了梁山泊大计,还望兄弟务必答应此事!”
说着,宋江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张顺面前,说道:“贤弟如果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
那宋江在张顺的心目中的地位,甚至不亚于其兄船火儿张横,当下大惊失色,连忙搀起了宋江,一咬牙道:“哥哥不必如此,折杀张二了!,那件事张二答应便是!不过,张二还有一个请求,望哥哥能够答应!”
“好兄弟!”宋江心内狂喜,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故作平静道:“贤弟有话请讲。”
张顺眼含热泪道:“等这件事了,张二将离开水泊梁山,隐姓埋名,归隐山林,望哥哥成全!”“这?”宋江犹豫起来,但一想到牛二,还是一咬牙道:“愚兄答应了!”
说话间,只见一个喽啰跑上前来,跪下说道:“启禀宋头领,军师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你先下去,我随后就到。”宋江回头望了张顺一眼道:“那件要就拜托贤弟了,据戴宗兄弟言讲,牛二大队人马午牌时分即到,贤弟好好准备一下,愚兄先走一步了!”
宋江说着,朝张顺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望着及时雨宋江的背影,张顺摇了摇头,景色越发美了,但他却已经找不到刚才的心情了。张顺的心越发沉重起来,这还是他当初所认识的那个义薄云天的及时雨宋江吗?
上了水泊梁山之后,张顺感觉到宋江有些利欲熏心了,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句话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
这些时日,张顺甚至还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托塔天王晁盖不是被史文恭射死的,而是宋江悄悄派了箭手下山,用毒箭取了晁天王之命,否则,晁天王为何不在临终之前,将梁山泊主之位名正言顺地传给宋江,还留下了那一条“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的遗言来为难宋江?
想那晁盖与宋江乃是多年兄弟,岂能不知道以宋江那几招庄家把式,再练上五十年,也不会是史文恭的对手。
这些传言张顺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是亲眼目睹宋江今日之做派之后,还是有一些怀疑了。
张顺想不通了,便在卧虎石上躺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却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张顺迷迷糊糊之中突然听到有人在说:“师弟,到处找你不着,原来在这里睡着了。山上风大露重,也不怕坏了身子?”
张顺睁眼一瞧,只见身旁站着一个大汉,正是自己的师兄混江龙李俊。
“师兄来了!”张顺急忙坐起来,与李俊见礼。
李俊看了张顺一眼,“师弟有什么心事,连师兄也不肯说吗?”
要知道牛二与李俊也颇有交情,张顺如何敢讲,只是低着头不吭声。
李俊意味深长道:“听说军师昨夜到水寨找你,竟然连我也瞒着?不知他打得是啥主意?”
张顺摇了摇头道:“师兄,你莫要逼我,这件事说不得的。”
李俊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既然不想说,却也由你。”
师兄弟两个各怀心事,并肩下了虎头崖,径直去了山南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