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史文恭既走,却独独留下了那一匹照夜玉狮子马,更是让牛二疑窦丛生。
眼看天色将亮,牛二刚要下令拔寨前行,忽然过街老鼠张三匆匆而入,唱了一诺道:“牛二哥,帐外有一人求见。”
“哪一个起了如此大早,前来见俺?莫不是师兄遣来的信使?”
牛二心中一喜,急忙道:“张三兄弟,快快有请!”
那张三答应一声,却是并没有动身,反而期期艾艾道:“牛二哥,来人非要你出去迎接不可。”
“什么人这样摆谱?待俺前去看一个究竟。”牛二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由古至今,有大本事者皆是如此。
牛二大步流星来到了帐外,借着晨曦一看,只见荒野之中站着一人一马,一匹枣红马上端坐着,面如冠玉,长衫长须,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看着面熟得很,却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那人跳下马来,深深唱了一诺道:“牛观察,一别经年,你连故人也不认得了吗?”
一听声音,牛二才恍然记起,拍了一下脑门道:“俺道是哪一个?原来是文炳兄到了。”
原来,此人却是无为军的在闲通判,在《兰亭序》被盗案里,与牛二在江州有过交集的黄文炳。
按照水浒里的记载,黄文炳应该在宋江大破无为军时,被黑旋风李逵等人烤了吃了,但是牛二知道此人是个人才,便让青草蛇李四去了一趟江州,半路拦住了遥见无为军火起,而匆匆往家里赶的黄文炳,从而救了他一命。
黄文炳家破人亡之后,便借居在其兄黄佛子家里。
忽一日,想起牛二的救命大恩,便前去京师寻找牛二叙旧,不曾想牛二却弃了开封府三都缉捕使臣一职,黄文炳日夜兼程,一路追来,终于在济州府的边界上追上了牛二。
牛二将黄文炳引进帐内,寒暄了几句,便向黄文炳说了自己要上水泊梁山卧底之事。
听说牛二要去与宋江见个高低,黄文炳不由来了兴趣,“牛兄弟,你若是不嫌弃,我愿意追随左右。”
牛二之所以当初留着黄文炳,就是知道此人极擅阴谋,与宋江、吴用正是对手,今日见他来投,正中下怀,岂有不允之理?
史文恭的突然失踪,打破了牛二蓄谋已久的计划,正犯愁着呢,便向黄文炳问计。
黄文炳不假思索道:“此事却也好办,牛兄弟只管到济州府的死囚牢里寻一个与史文恭相似的死囚,先用药麻翻了,再找一个高手为他易容,水泊梁山之上并无人与史文恭相熟,正好瞒天过海。”
“先生真乃妙计也,想来,那号称智多星的吴用也不过如此!”牛二终于笑了起来。
“智多星吴用?”黄文炳把目光透过帐门,望向了远方,轻叹道:“听说那是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岂是某能比拟得了的?”
“先生客气了!何苦要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呢?”牛二正色道:“在俺心中,先生不就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吗?”
“牛兄弟如此过誉,黄某敢不肝脑涂地!”
黄文炳躬身道:“那智多星吴用我不了解,但是宋江此人我知之甚深,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此人又没有容人之量,必定要置牛兄弟于死地。”
“俺的命可并不是那么好取的!”牛二走到帐门前,望了望缓缓升起的太阳,洒然一笑道:“俺此番到水泊梁山入伙,众人皆知,那宋江还敢派大军劫杀不成?。”
“宋江是个视名声如生命的人,自然不会派大军前来,怕只怕他暗中捣鬼。”
黄文炳笑道:“依我看来,这厮的手法无疑于派人凿翻牛兄弟的船只,只说风浪太大,掀翻了船只,便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而担此重任者,无外乎就是浪里白条张顺了。”
“浪里白条张顺!”牛二想起了昔日那个与他并肩战斗,浑身雪一般白的人,想起了张顺的恩师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禁苦笑道:“若真是张顺兄弟前来,俺便真的是头疼不已了!”
“张顺此人,虽说对宋江忠心不二,但其为人义字当先,牛兄弟与他渊源颇深,说不定会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黄文炳眉头乍展,忽又锁起:“两种可能性各占一半,只不过我们赌不起。因为一旦输掉,就再无翻本的机会。”
“赌不起也得赌,因为我们别无选择。”牛二的脸色也沉重起来。
黄文炳道:“既然如此,还不如另起炉灶。”
牛二摇了摇头道,一字一句道:“这水泊梁山俺是去定了,虽说是九死一生之局,但俺还是要痛痛快快地赌一把,赌一赌天地人心,价值几何?”
……
旭日初升,寒风依然刺骨,但是浪里白条张顺心里的愁绪却比寒风尤甚。
智多星吴用已经向他传达了宋江哥哥的命令,去还是不去?让这个豪爽汉子有些进退两难了。
不去杀牛二?那他就将失去宋江这个结义兄长。浔阳江边上的殷切关爱,数年来的谆谆叮咛,这一切,让他怎么能够忘记?
力挺及时雨宋公明?那他不知如何去面对一见如故的牛二?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恩师?江州那几日的肝胆相照,并肩杀敌,快意恩仇,如今想来,都让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那也不是他浪里白条张顺的脾气?
虎头峰上,向来洒脱的张顺愁肠百结,漫无目的地迤逦前行,不知不觉走到了托塔天王晁盖墓前。
张顺摇了摇头,顺口说道:“晁盖哥哥,你去便去了,为何留下这诸多难题让众兄弟争论不休?”
虽说上梁山已有数载,但是张顺与晁盖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在他的印象中,晁盖是个豪爽的人,只是好像有点懒,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做事。
其实,张顺也不仔细想想,该晁盖说的话都让宋江说了,该晁盖做的事也都让宋江做了,你让他说什么?做什么?
张顺回想着晁盖生前的点点滴滴,把它们串联起来,晁盖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出现在了眼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晁盖哥哥是一个让人信任的人,你纵使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也不会有一丝担心。因为他始终站在危险的最前沿,要死也是他第一个先死。偌大的水泊梁山,能够不显山不露水地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人?就是自己的结义兄长,以忠义二字标榜于世的及时雨宋公明恐怕也做不到?”
“只可惜斯人已逝!”张顺长叹一声,发自内心地在晁盖墓前连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