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公人见钱,如蝇子见血’,我只道这个牛二是个公门中的异数,谁知也是个吃腥的猫儿。”
饶是及时雨宋江见多识广,一时间嘴里也能够塞下一个鸡蛋了,过了半晌方才期期艾艾道:“牛观察,非是小吏舍不得,而是一时拿不出这一万贯来。”
牛二端详了宋江半晌,细品话中之意,急切间也看不透宋江打得是什么算盘了。
要知道,一万贯钱并不是个小数目,换算成后世的人民币,至少也在百万以上。想那梁中书,身为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堂堂封疆大吏,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为了凑齐十万贯生辰纲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而这个宋江不过是郓城县一个小吏,平日里又使钱如流水,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积蓄?
牛二寻思良久,方才皮笑肉不笑道:“宋押司,俺有的是时间,只要有钱赚,在郓城县等个三五日也行。”
宋江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拱手道:“既如此,牛观察且在这里稍歇,等宋江打发了济州府来的何涛,再来相会。”
牛二道:“宋押司请便。”
宋江拜别了牛二,并不敢怠慢,急忙到茶坊里引着何涛去见知县时文彬。
时文彬闻报,大惊,急忙令本县两个都头,一个唤作美髯公朱仝,一个唤作插翅虎雷横,会同何观察,到东溪村捉拿晁盖,自然是扑了了空,只是捉了晁盖两个邻居而已。
那何涛引着公人自回济州府复命,宋江长出了口气,看天色将黑,便狠狠心,也不去东门外找牛二勾当,回到县西巷自己新近置办的一处院落。
他一路走一路肚内琢磨着:“这千儿八百贯我倒是凑得出来,若是一万贯便没法子想了,纵是将这所院子卖了也凑不够。可是若不与一万贯给了那牛观察,只怕我的好日子也算是过到头了。”
这所院子倒也不小,大小有二三十间房屋,平时也多安置些江湖好汉来住。
宋江刚进大门,他新纳的小妾阎婆惜便迎了出来。
这阎婆惜乃是东京人氏,长得颇有些颜色,从小便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与宋江正值如胶似漆。
两个人胡乱说了几句话,那阎婆惜水一般的性子,便不住来撩拨宋江。可是宋江心头压着一万贯的大石,哪里还有心思来想这桩子事,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吃酒。
阎婆惜心里焦躁,直言道:“押司可是在外面又有人了,为何对奴家不理不睬起来?”
宋江此时已有几分醉意,借着灯光望去,却见阎婆惜杏眼含情,桃腮泛红,心也不禁动了,当即拥着她进了红绡帐内。
云收雨歇之后,宋江怀里搂着婆媳,却是不由自主想起了牛二:“那个劳什子的牛观察,平白闹出那么大的名声,却是这般爱财,想必也是个酒色之徒,这个婆惜如此娇艳,连我也经受不住,更别说牛二那个后生了,倒不如将那厮请进家来吃酒,等吃得半醉了,再让婆惜去撩拨他,他如是中了招,这一万贯便休想再提了。”
宋江又想:“想我名声传于江湖,哪有将妻妾送人之说?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一世英名尽毁,却也不妥!”
宋江寻思了半晌,忽地一咬牙道:“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况且这个阎婆惜并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珍惜她作甚?”
人人都知道,女人家有三大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而及时雨宋公明乃是盖世无双豪杰,女人的法宝他自是不屑使用的,他只不过是将其改良了一番,转化成了自己标志性的三大利器:一跪二哭三让。
遍读水浒,下跪是宋江惯用伎俩,无论是朝廷被捉上梁山的将领,还是大闹江州之后,遇到黄门山摩云金翅欧鹏、神算子蒋敬、铁笛仙马麟、九尾龟陶宗旺四人时,宋江竟然在身边拥有小李广花荣、黑旋风李逵两大杀器的情境下,挺身出去,跪在地上,难道是别人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而宋江膝下却是连废铜烂铁都没有了。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宋江的哭技却成了一绝,有甚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宋大哥一哭,便都烟消云散了,简直是继承了三国刘皇叔的成名绝技。
至于让,更是宋江的撒手锏,别看那些朝廷领兵将领被擒时,一个个大义凛然,但是只要被宋江往金交椅上一按,先是拜倒在地,然后以山寨之主相让,无论是大刀关胜,还是双鞭呼延灼,都一个个降了。
此时面对自己新纳的小妾,宋江便使出了一边哭一边跪的双重伎俩,径直跪在床上说道:“婆惜怜惜我则个,务必要救我一救!”
那阎婆惜刚与宋江春风一度,正意犹未尽呢,听宋江这么一说,便误会了,暗道一声,这个黑三郎今日里倒还有些雄风,如此方趁了老娘的意,当下抛了个媚眼过去,吃吃笑道:“三郎,奴家自是你的人,也是你篮子里的菜。你想何时吃,只管吃便是,何必跪下来求奴家?”
宋江一把鼻子一把泪道:“婆惜想必是意会错了,如今已经是火烧眉毛了,我怎能光顾着床第之欢?”
阎婆惜一听这话,又用手在宋江那里一摸,心自凉了三分,也不扶宋江起来,只是说道:“三郎有话只管说,如何教下人见了,成何体统?”
宋江一时间嘴巴上像涂了蜜:“我自跪自己夫人,与旁人何干?又关体统甚事?”
阎婆惜被宋江逗得直乐,“你这黑三郎,今夜里怎地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婆惜年纪小,自是不知今夜的宋江才是真的宋江,不像往日里戴着面具做人罢了。
宋江抹了一把眼泪道:“只因我有些把柄落在了开封府三都缉捕使臣牛二的手里,这厮狮子大开口,要勒索我一万贯钱钞,我哪里有那么多钱给他?就像把他请到家里吃酒,我先装醉,等他吃得半醉了,娘子便去撩拨他,他若是动了手脚,娘子自与他逢场作戏,等到紧要处,我再来捉他,这样便有把柄落在了咱们手上,那一万贯自然也能赖着不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