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门槛,迟泰顿觉眼前一暗,室内隐约传来淙淙之声,竟似有水流过一般;心下惊疑却也不敢多问。跟着师父左转顺着墙壁向内走去,待双目适应,眼前微明,定睛看时,只见地上呈“回”字形摆着若干蒲团,别无他物。因室内宽敞,蒲团亦很分散;每个蒲团前有面盆大小一个缺口。“回”字正中一个两尺见方的较大缺口,看去黑黢黢一团;楼主立于“回”字右上角窗前,三人行到楼主对面一角站定,依着师父指示,在面前蒲团上盘膝向内坐下;后面诸师伯带着弟子陆续进来,依次在迟泰下首蒲团上坐定,大师伯门下大弟子最后坐在楼主跟前蒲团上,师伯们站在门下弟子身后,个个严肃庄重。觉得有冷风自地面吹上,迟泰俯身查看,正好面对这身前那缺口,那缺口向下直通,一片黑暗好似颇深,像是一直通到楼基之下,那水声也是从此缺口中传将上的,下方竟似有溪流一般。
待众人坐定楼主转过身来;又听“吱呀呀”一声,小师叔自外将门带上,守在楼外,想来为了防止楼主传功当途有窥探之故。
楼主向众弟子道:“天下武功无不以心法为体,招式为用,以内御外,今日我紫微阁尽弃糟粕,专取精华,只修此‘异仙神功诀’阁中上下莫不如此,将来个人修为如何全看资质与所下苦功;阁主仁慈,自十年前方才足赐这‘龙涎凤髓琼浆’准许日日练此心法,不若我少年时半月才许进此楼修行神功一次。”
众弟子一怔,心下均想:“虽说内功心法不像拳法,但为何半月只能修炼一次,而且在这楼中才能修炼,再则‘龙涎凤髓琼浆’是什么宝物,就在这楼中么?龙涎、凤髓、琼浆必是液体,液体要有器皿盛放……”时众人不约而同向中间那个缺口看去。
楼主似没看到众人目光一般,嗽了一声道:“神功总诀有云:‘法于阴阳,合于五行,始于相傅,成于帝王’这是说要效法阴阳互为谐和,重阴重阳决于个人体质;体质偏阴者再一味重阴无异雪上加霜,体质偏阳而溺于刚猛好似烈火烹油,实在险极;合于五行者乃合于五脏,脏即藏,是纳气之府库,肝合于木,心合于火,脾合于土,肺合于金,肾合于水,五行相生相克元转循环;肺主气,比于相傅,是以入门先习手太阴肺经,此乃始于清明;心为五脏之君,君慈臣忠,君骄臣佞,是以成于帝王。神功以入门为要,不能入门,阴阳五行皆是空谈,所以这手太阴肺经是重中之重,今日先授这肺经心法。”
手太阴肺经,起于中焦,止于大拇指上少商穴,云门、中府是经上要穴。当下楼主便将如何存想,如何导气之法一一教授。诸人师父在授春雷拳时曾将各经脉循行路线及诸大要穴早就一一详述、指认,并让各人牢牢记住,此时又在身旁详加指点。各人按楼主所授心法施为;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迟泰将楼主所授存想导气之法心中细过一遍,按着方法才存想至天府与侠白之间,突然闻到一股腥臭,而这腥臭不似鼻中所闻,竟似从腹内生起一般,一时烦恶难忍;想起楼主所说入门颇难的话语,心道大师伯的师兄死在着入门阶段可见入门之难,小小的烦恶有能算多大症候,一时将少年人心中的倔强激起,竟不在理会,又再次从头来过。如此数番,最多存想至孔最穴,便闻到那腥臭,扰乱心神,只得再来。这次他才存想至云门,腥臭之气便已生起,而且比前几次更加浓烈,一时压不住呕将起来,只欲将苦胆突出才罢;心想:“这下可丢了人了,就算死了也罢,却怎么这样当众出丑,师父脸色定然难看之极。”直觉双颊火热,回头看向师父时却未见他脸上有责备之色。抹干眼泪,转过头来看时身前并无秽物,看到地面那缺口,立时明白过来,定是秽物从缺口中落下,被溪水冲走了,心下又是一喜,既然早在地上砌出缺口,又在下面贯通小溪,说明学这入门功法时所有人都是一般情形了;果然,耳边又传来一阵阵“哇哇”声,众弟子呕成一片。似料得众人情形,楼主在授完功法时早已离去,众人师父却依旧站在身后。当下,迟泰收摄心神又自习练;时至正午,他却未能存想一遍,一张脸却变的发白,像软脚虾一般随着众人离开春雨楼。
下午时,弟子们不再去春雨楼,又到较武场,师父开始教授新的拳法;这拳法走擒拿短打一路,叫做“蛛丝手”。这蛛丝手在与敌人打斗之际,一经挨身便如风中蛛丝一般缠绕不定连绵不绝,此招才出新招又生,专拿关节穴位,防不胜防,甚是难缠。然而弟子们一个个软丢丢地无精打采,因此也只教了一招和两个变招,仔细算来一个完整的招式也没教完。
如此半月,早上修炼“异仙神功诀”下午学习蛛丝手。只见迟泰日间消瘦,但是至今手太阴肺经仍然未能完整的存想一遍。因为精神不济这蛛丝手师父教了一小半,他却只记住了两三照招。
自从传了手太阴肺经的功法之后楼主再未出现过;这一日早上却又来到春雨楼,向众人问道:“谁通了肺经了?”有弟子立时站起,细细看来未通者只有迟泰、少爷、大师伯的大弟子和二师伯的一名弟子,只此四人而已。楼主道:“很好,那今日便授你们手阳明大肠经的功法。”竟不再询问四人状况。迟泰心下一凉,仰起脸瞄了一眼环立四周的众人,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心中凉意在身体中不断扩散,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暮然间只觉头皮紧缩耳中嗡嗡直鸣,那楼主面目渐渐模糊起来,只见他嘴唇抖动却听不到声音;脑中一片混乱,很多画面一时之间杂乱闪过;终于定格,迟泰想起那是在出门前一夜:父亲靠坐在桌后椅中,手里掌着那柄青铜烟锅,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桌子正中摆着一把算盘,桌面上的漆皮几年来被父亲的衣袖磨的斑斑点点。父亲依旧穿着那件蓝布衫,油灯下看去胸口一大片洗地发白“泰儿,去春雨楼拜师学艺也不失为正途,你自己选的路就要有勇气去走,我和你妈一辈子没有给你挣下家业,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迟泰回过神来时楼主已然授完心法离开了,师伯们在正在指点通了经脉的弟子练功。师父在吴怀身前比划着。看到迟泰看过来吴怀双目扬眉乜斜着看了迟泰一眼,一脸得意。看少爷神情倒是兴义索然,想是几日以来的呕吐折磨将其大侠梦已然打碎。迟泰心下凄然,感觉无比孤单;以前在家时总觉得还小什么事都靠着父母;到了春雨楼,因为拳脚功夫学的甚快,所以颇得师父喜爱,他心下暗自欢喜,认为师父是他在春雨楼中的靠山,心中自踏实无比;此刻,师父目不转睛的盯着吴怀,全神贯注的为其讲解功法要领,好似他平日最得意的弟子不存在一般。
无人理会他黯然呆在蒲团上,心想我再试一次,万一这次能通了经脉呢又试运那肺经心法,却仍觉腥臭难当,不得已只得停下,一时心中万念俱灰;待到午时随着众人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