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春楼回来后的第二天,灰跟着义父,带了三十名忠勇兄弟,赶往保定府。
众人行至太原杏花岭,骑在前头的枭绝天忽然回头对灰说道:“发现了吗?”
“有人跟着我们!”灰沉静地回答。
在他们身后的官道上,有四名骑士不紧不慢地跟随,已跟了好长一段。
“数数在山西有几家敢盯着我们!”
“扶风剑张家,擒雷堂,聚义帮,只有这三家。”
“分开走!到真定府之前解决他们!”
马队骤然分出一支小队,划出圆月弯刀似的弧线,向一边的林子里驰去。
灰带着十名骑士,进了偏僻的林道。
小木头快马赶上问道:“少爷,为什么要分开走?”
灰注意到两名骑士跟在后面。
“看来是两家,山西白道有三方势力跟我们作对,这次赶往保定府怕是已走漏了风声。擒雷堂一年前在崂山与我们做过一场,现今应该还没恢复。”
小木头也不笨,想通了,说道:“刚才是四人,现在两个跟了我们,那就是扶风剑张家和聚义帮要拦截我们?”
“这两家的主要势力就在太原和真定一带,如果让他们不断盯着,合力阻拦,就算闯得过,也要废许多功夫。何况我们此次带的人不多。”
到了晚间,众兄弟都已入睡,灰拍了拍小木头的肩,低声说道:“我去拔了那两枚钉子,你守夜要小心些。”
故意留在荒山里宿夜,便是为了解决后面的盯梢,灰像灵猫似的钻入林深处……
第二天一早,小木头惊醒过来,见到黯然的火堆边,灰默默地盘膝而坐,惭愧地走过去说:“少爷,昨晚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灰摇头道:“不碍事,那两个家伙已经解决了,我们继续赶路。”
小木头兴奋地说道:“这下可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了。”
事实上,小木头高兴得太早。
在距真定府不远的清源镇,他们刚进入客栈打尖,就发现了扶风剑张家的人。
这些人很好辨认:青色劲装,背挂长剑,剑长,4尺有余!
仔细数了数,一共四十六人。
他们坐在客栈中,也不找麻烦。灰与众兄弟和这伙人相安无事,喝酒吃肉,酒足饭饱各自上楼休息。
在屋子里,聚齐众人,灰吩咐了,明天早上吃过,就离开,在五里外的羊头岭与张家的人决一死战。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们跟到真定府。
夜里小木头和灰睡一屋。
灰盘膝而坐,对小木头柔声说道:“睡吧,养足精神,等明天打起来了,你什么也不用管,只须快马赶到保定府,在留香酒栈等我们。”
小木头“嗯”了一声,合衣躺在床上,未过多久,他就摇晃着脑袋,嘟囔着:“忘记解手了。”
回来的时候,他小心地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灰,灰似乎根本没动过,像块磐石。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众兄弟都起了身,来到堂中,那群张家的人还未出现。
灰找来小二打听,说是比他们早了一个时辰起身,吃了面,已经走了。想是已经到前头等着他们了。
山西太原附近的汤面非常地道,汤鲜,面条筋道。可是众人要汤面时小二居然说没有,原来是被前面那伙人给吃完了。
于是,众人只能将就着吃了些面饼,草草地喝了些汤茶,整装上马。
灰带头快马飞驰,到得羊头岭,入林道,过一处转角,见到了张家的人。
一共四十六人,马全跑完了,人都躺在林子里,一动不动。
灰与众兄弟惊诧莫名,下马查看。
却见这些张家的人,俱已死去多时,个个面容平静,仿佛犹在梦里。
“这些人中了毒。”一名查看的兄弟这般说道。
灰皱着眉头,从袖口抽出一根银针,刺入尸体心口。他拔出针来细看,又凑近鼻前闻了闻,接着,他就怔住了。
灰,将针随手扔在地上,慢慢地站起身,对众人道:“你们先出这片林子,在外面的道上等我。”
众人即使不明所以,还是毫不犹豫地抱拳行去,纷纷翻身上马。
“小木头,你留下。”灰微笑着说,这样地微笑只是习惯,和往常并无区别。
等看不见众人的身影,灰,慢慢地走向小木头。
他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小木头不知为何慢慢地后退,脸上出现了慌张。
“你从哪里弄来的?”
“少,少爷,弄,弄来什么?”
“三清归一丹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听都没听过。”
“扶风剑张家在白道上拥有赫赫威名,从来不会用毒。我带来的这些人里头或许会有,但绝不会用三清归一丹,你知道买这毒得花多少银子吗?”
“不知道。少爷,少爷!”小木头还在退,但灰进得更快,猛然出手就是一巴掌。
小木头被打得跌跌撞撞靠在一棵树上,抬头看到灰的拳头打来,惊得是魂飞魄散,忙蹲下去翻了三四个滚。
那棵他靠着的树被灰一拳打断,需两人合抱的树干,只剩一层皮连着。
枝叶落地卷起灰蒙蒙的尘土。
灰就站在尘土中,白衣染上了别的色彩。
“少爷,你要杀小木头,等小木头把话说完!”他哭喊着,跪在地上,“小木头最敬的就是少爷,心里更是把少爷当成了哥哥。小木头知道少爷不喜欢用毒,但是这次敌人实在太多了,少爷只带了十个人啊,还有我这个没用的。如果不下毒,我怕少爷出事!”
灰,仰天叹了口气,忽而又笑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讨厌用毒吗?”
小木头摇着他可笑又可怜的大脑袋。
“如果碰到打不过的敌人,就下毒,毒死对方,那我何必还要练武功呢?练了十几年,只为用它和敌人分出胜负,决一生死!只有用拳头打死对方,才能证明我练武所付出的时间和辛苦,值得!打不过就是死,打得过才能活,这便是江湖!记住,不要再用毒了!”
灰没有继续问小木头这毒药是从哪来的。
他知道,那天埋下药瓶的时候被小木头看见了。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别的原因,毒药在小木头手中,这些他已不愿去想。
扶风剑张家的四十六个人,永远地沉睡在了这片林子里。他们的孩子永远的失去了父亲,妻子,此生将在孤苦与悲伤中度过。
仅仅是因为那只被埋在土里的瓶子,因为小木头的害怕与爱护他,因为双方无法调和的敌对关系。
灰,轻轻地笑出了声。晨间的阳光,从林叶中照射下来,将一片无法解开的斑驳覆在他的脸上,笑容像被光明与黑暗分割,分割成了无数块,难以分辨。
灰不恨小木头,也不怨小兄弟用了卑鄙的手段,他只是,只是怨自己没有发现,更怨自己不早点去面对这些敌人,用拳头解决问题,活也好,死也好,总比如此痛快……
该上路了,灰这般想,问道:“毒都用完了吗?”
“还有一颗。”小木头擦着嘴里流出来的血,从怀里拿出药瓶,交给了灰。
轻轻地摇晃着瓶子,确实还有一颗,他打开盖子闻了闻,确定是三清归一丹。手微微动了,可马上又停住,他看了眼小木头,将药瓶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