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秋,江大盟主,且是被鲜于源吓了个屁滚尿流,这夜里冒着瑟瑟的秋雨一路狂奔,天色是越来越沉,路是越走越黑。前面就是黑压压的一片,黑夜交织了雨点,加之人心的惶惶恐恐,慌不择路。按道理讲,如此这样的野外密林是不该就这么闯进来的,却是他心里一急,尽是走入一片槐树林中,失了方向。
槐树林,他心里那团噩梦开始的地方,五十二个无头的尸身结结实实的高挂在树上,殷红的血一滴一滴的点在地上,无声更是无情,地上结满了黏糊糊的血块,踩上去是有那么一股地狱的感觉,一切都还是那么真实。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十六年前的江知秋是个懦夫,努力拼搏了十六年,已是一方英雄豪杰,却见到当年那人,还是个懦夫。这就应了那句话,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无法改变的东西,都是上天注定,不管怎样,费尽心机,还是无法更改,唯一改变的,只有那随着岁月的变迁,而日益增添的欲望。
江知秋又是一次慌乱之中闯进了一片黑压压的槐树林,一切是那么陌生,却好似又如此的真实。还好,十多年的阅历,没有让他像上次那样的崩溃的失声痛哭。正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前面隐隐约约闪出了两个人影。
他全身的毫毛都竖起来了,黑灯瞎火的,又是荒郊野岭,不说碰到些什么强人歹徒,就是猛地窜出来些山精野怪也够他喝一壶的。眼看那两条人影走得近了,他跑也不是,冲上去也不是。只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对着前面的黑暗怒吼道:“来者何人!我乃九州盟盟主江知秋,夜黑风高,不幸困于此处,还请各位英雄不要难为了则个!”
却也没有听到什么回应,渐渐的只好看着那两人走近。走得近了才恍恍惚惚认清了这两人的面孔,一老一少,身穿白衣,身后都负了一柄长剑。那白衣上好似还绣着斗大一个八卦的图案......蜀山剑派!
江知秋这下心里就有了底,至少不是些什么邪门歪道,蜀山剑派的人,正好可以搭救自己。当下把剑收起来,要跟那两人搭话。却见那老者先缓缓的开口道:“江盟主莫怕,老道带着我这徒儿自蜀山而下,就是为了你与鲜于源的这段恩怨而来。此番老道若能化开你二人之间的恩怨,江湖上也就少了一场血雨腥风,算是一件大好的功德吧。”
江知秋这下心里是不发慌了,改了刚才的狼狈样,又抬起了往日里那盟主的架子,昂首道:“还恕在下眼拙,不知二位道长可否通报姓名?”
那老道哈哈笑了笑,捋了捋那花白的胡须:“老道的名号不提也罢,不过我这位徒儿倒是可以介绍给江盟主认识认识,只怕日后你们是少不了要打些交道了。”说罢,示意身旁的少年道士跟江知秋通报一声姓名。
那年轻道士脸上虽是雨迹未干,却还是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不卑不亢,神态自若。一道剑眉生得是器宇轩昂,鼻梁高挺却有好似有几分西域神采,整张面孔是干净利落,由不得人不多看上几眼,实在是一俊美齐及的男子。
只见那年轻道士对江知秋拱了拱手,微微笑道,语气不骄不躁,好似闲话家常,却有不乏几分傲气:“江盟主,在下有礼了。这位是我的恩师,蜀山剑派太玄真人,也就是江湖人常提的杨道长。至于我嘛,我本生在西域,却机缘之下投入蜀山门中,跟从恩师学得一招半式。家父给起了个干脆的名字,唤作叫李白,自上了蜀山,师父又给起了个表字,唤作是李太白。”
江知秋心里咯噔一下,还道是谁,原来是江湖人公认的天下第一的太玄真人和他的徒弟。他这个徒弟看上去气势如虹,却又好似无常,想必定然武学心法已入一定境界,定是身手不凡。甚好,甚好!
江知秋收起来刚才那番气势逼人的模样,换了一张苦脸摇头叹息道:“喝呀...!杨真人!我这番还请你一定搭救啊!”
杨真人只微笑道:“江盟主莫急,看你这般狼狈,定然已是跟那鲜于源交过手了罢,也肯定是情况不妙。”
江知秋听他提起自己的狼狈样,心里暗自不爽,却还是点头道:“杨真人能掐会算,想必早就知道今晚我会路遇那厮,我力战到底,却还是被他走了空,谁料他见了我那随从,还起了色心,竟是遭他掳了去,还望大师助我一臂之力,手刃了那狗贼!”
杨真人摇头不语,只听李白插话道:“江盟主,家师此番前来,就是要化解你们之间这段十多年的恩恩怨怨,定然不是要帮你杀了那鲜于源。不过你说他掳了你的随从,那我就且随你一道去先把人救出来,再从长计议吧。”
江知秋又打量了一眼李白,见他年纪轻轻,却把和鲜于源这个魔头争斗说得如此风轻云淡。又转头来看了看杨真人,却见他只微微点了点头。不免心生疑惑,道:“杨真人......你这徒弟年纪尚小,定不知那鲜于源是如何的心狠手辣,还是劳烦您随我一道前去罢。”
杨真人笑道:“无妨,无妨。年轻人就是要多在江湖上行走,入世。我此次下山把他带上了,就是要让他体验一番这世间的深浅,拿起该拿起的,才能放下该放下的,方可潜心入道。”
李白也在一旁拱手道:“江盟主,还劳烦您带路吧。”
江知秋见杨真人对这个李白是如此的放心,眼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对李白拱了拱手,领头走在前面,可心里却是暗自打起了鼓来,对这个愣头青是一点儿都不放心,却是心里也有了底气,毕竟这是太玄真人杨道长的徒弟,他要是出点什么事,太玄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这江知秋领头走在前面,已经是丝毫不见来时的狼狈模样,一幅气质昂扬的样子。
李白先是跟他搭起了话:“江盟主,据在下拙识,你与鲜于源的恩怨始自于十六年前烟雨楼灭排帮一案。若在下没有说错,江盟主当年也是一名排帮弟子罢。”
江知秋头也不回:“不错,当初烟雨楼灭我排帮一门,此仇不共戴天!”
李白轻轻笑了笑:“那请问江盟主当年是怎么逃了那烟雨楼的追杀,独自成了这排帮独苗呢?”
江知秋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当年那点儿事儿除了自己可根本没人知道,这小子该不会是知道点儿什么吧:“只是一番机缘巧合罢了,若能用我的性命换得我那些排帮兄弟的命来,我死千次百次也是在所不惜。”
李白没有继续接话了,只道:“看来江盟主还是真如江湖人所说,的确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啊。”
江知秋大声干笑了几声,也不再搭话了。雨停了,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在路上披着夜色飞驰着......
且说这余晖杀了刘邑他们三兄弟,连夜施展开神行之术奔回来跟鲜于源会和,心里已经准备好说辞,就说没见到江知秋他们两人。却不曾想,刚走到破庙门前,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野性的嘶吼和女子的惨叫。莫不是这鲜于源在这荒郊野岭耐不住寂寞,寻了个农家女子翻云覆雨一番?倒真是随着性子来啊,余晖这样想到,不知怎么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这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对,推开了庙门,进去一看......三妹!!!自己日夜思念,魂牵梦绕的女子此时此刻竟被鲜于源这个满身横肉的男人压在身下用力的撕扯着,三妹不断的反抗,不断的挣扎,身上的衣物也被撕扯开了好几处,眼看就要让这鲜于源得手了。
余晖的脑壳轰的一下就炸了,鲜血逆流到了脑壳上,一片空白。浑身开始发抖,没有多想。一如既往的拔刀,冲刺,直取鲜于源的要害。
乒!鲜于源好似背后长了眼睛,在那刀尖就要刺进身体的瞬间,提起一旁的大刀就反手挡开了这充满愤恨的杀招。
余晖没有停,仿佛这辈子学过的招数一遍一遍的在脑壳里重放,一招不落的使了出来,稳!准!狠!但这没用!鲜于源都给他一招一招的拆解开来,最后是抓住了余晖握刀的手,一招擒拿术,反手一个抗肩摔,把余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一声闷响。
鲜于源此时狂笑了起来:“怎么?见到你心爱的女人就脑壳发热了?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给了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用一下你的女人,不,仅仅是你爱的女人来发泄一下,有什么不妥吗?”说完又提起一脚踩在余晖的胸膛上,余晖刚才那股气势瞬间就湮灭了,一股鲜血从鼻子里,嘴巴里喷溅而出。
他没有看鲜于源,也没有搭话,只是把头用力的转过来,看了一眼地上那衣衫不整的女子,轻声唤道:“师妹......”
三妹没有看他,只是暗自的失神,多年了,想不到今日的重逢,竟是以如此的方式。人生如戏,我们都在诗情画意里,或者一场噩梦里。
鲜于源一把扯下余晖的魑魅面具,露出他那张可怖的脸,指着他骂道:“就你这副模样,把老子都要吓一跳,还指望这美人能真着眼睛瞧你啊?呸!孬种!”
余晖没有看他,没有搭话,仿佛抽脱出了灵魂,在他的灵魂深处,是那一年的仲夏,是那个夏夜晚上漫天的星斗,和那个一边笑,一边抱着自己的肩膀,陪自己看星星的那个女子。她没变,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的好看......
“鲜于源!想你当年征战契丹是何等的英雄!如今却做着这般下流龌龊的事,简直人神共愤!天理不容!”只见门外奔进来一个白袍的小道士,身后跟着个一头银发的中年汉子。来者就是那江知秋和太玄真人的徒弟李白。
鲜于源抬起头来,想听听是谁敢在他面前这番的大言不惭,却见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和一个见了自己就要溜之大吉的懦夫,哈哈笑道:“英雄?什么是英雄?为了一个根本不理会自己死活的朝廷拼命就算是英雄?还是跟江知秋一样的伪君子是英雄?我不懂,小道士,求求你告诉我,什么******叫英雄!”
李白昂首挺胸,丝毫不惧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鲜于源又是一声蔑笑:“侠之大者!来来来,小道长!今天就让你来做个侠之大者!”说罢,提着刀就往李白的身上劈去。
李白转身闪过,好似一道清风,身后的剑也没有拔出来的意思。鲜于源见他闪过自己的刀,怒吼道:“哎哟!你倒还是有点儿本事,有点儿胆色!不错,是比你旁边的这个伪君子要强上几分!”
江知秋怒道:“狗贼!闭上你的狗嘴!看剑!”说罢,提剑就刺,来来回回,江知秋和鲜于源就走上了五六个回合,未分胜负。李白这时才恍恍惚惚的抽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长剑,屏息凝神,仿佛要超脱三界之外,只求惊天一剑,一招制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