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家便坐落在那灰色的一片当中,会在做什么呢?爷爷这人古怪的很,猜不到。
爷爷的模样很奇怪,头发理得很光,脑勺向外突出,黑白相间,就像黑色白色的米粒竖在头顶上。每次见到我爷爷,我就忍不住想起动漫《滑头鬼之孙》里的那个滑头鬼(当然是那个老家伙,年轻的未免太抬举他些),他们的后脑勺一般特色,凌厉的眼神也很相似,让人过目不忘。不过这样想来,我不就是滑头鬼之孙?可是我身边貌似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不过或许只是他们伪装的不错罢了。
爷爷家也用围墙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我站在院门口,望着铁门上的俩个灯笼。想不到,奶奶走后,爷爷会有这闲工夫干这种事情,不晓得爷爷现在在干什么?
菜园子、光秃秃的梨树、桃树,一如往常。
“汪!汪!汪!”
一条灰白色的草狗,气势汹汹地朝我狂吠起来,这种狗,生物老师美名其曰:“中华田园犬”,爷爷称之为小胖,我称之为阿飞(不知是小时候哪部电视剧而来的)。
“阿飞?”我小心翼翼地喊了它一声,依旧狂吠:“小胖!”
“中华田园犬?”
“汪!汪!汪!”
你那随风摇曳的尾巴呢?
果然没有辱没中华田园犬的美名,可是居然连我都不记得了,脑子什么时候这样不好使了呢?
“小胖,乖~”爷爷站在门口蹲了下来,拍拍手,阿飞便甩着尾巴跑了过去,对着爷爷一顿乱嗅。爷爷朝我笑了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突然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想必就是羡慕嫉妒恨了,对象是爷爷和一条中华田园犬。
“晚了半个小时。”走到爷爷边上,爷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阿飞似乎认出我来了,盯着我看,眼神不坏。
“早上起大雾,司机总不能在路上飙车吧。”
“也是,过俩天就要过年了。”
爷爷没有反驳,果然和我一般认为这是雾。
“他们什么时候来?”
“后天来。”我没有加上“应该”。
“啊……”
“那我上去了。”
“恩,去吧。”爷爷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也回敬他一个眼色,一切都明白了,她在上面。
楼梯处有一扇窗户,并不阴暗,但是我走得小心翼翼,事实上,中华田园犬,阿飞的狂吠已经把我暴露的一干二净了吧。
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上了二楼,脚步却一下子放开了,三俩步便来到了爷爷的书房,小时候的天堂,门虚掩着。我透过窗,看见了她的背影,单马尾,粉色的羽绒服,光鲜亮丽的年纪。
“月望?”我明知故问,学着大人的惯用套路。
月望转了过来,比去年更加漂亮了,那种清纯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今年应该是读初二了吧,挺难得,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已经忘了大概了。
月望是隔壁家的小孩,当然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从小时候起便爱来我家玩,却也不怕爷爷欺负她。
“不还哥!你来啦!”红扑扑的脸,很可爱。
我注意到了她手里捧着的书,白色封皮。
我慢慢向她凑近,抬了一下她的书——《布鲁克林有棵树》。
我又直了腰,看着她,神色有些不对劲。
“你喜欢看这本书?”
“不还哥也看过?”
“很凑巧,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推荐给我看的,不对,应该是当做暑假作业来着。”
当时还有《四世同堂》来着,没想到足足有四本,看到一半暑假就结束了。这也是一本看得很累的书。
月望抬着头,瞧着我,表情像是在听故事。
我突然间想起了于光,想到了樱花。我感觉她们身上都有某种东西吸引着我,或许相同,或许不同。
“不还哥!”月望一脸吃惊,是我错过了什么?
“啊,没想到你喜欢看这本书。”
“故事很细腻不是?不还哥不这么觉得?”
“故事怎么样,其实我已经忘了大半了,零零碎碎还记得一些。但我想,这些,看起来很费劲。”
“费劲?”
“免不了要可以施加注意力在字面上,很难自然而然看下去不是?总会被一下奇奇怪怪的小动静惊扰,就像,就像在医院里躺在普通病房的病人一样,心思不在病上。”
月望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在窗外。”我补充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月望!”
“啊?”
总是一惊一乍的……
“你不觉得言情小说更容易顺畅地看下去吗?”
“言情小说?”
“对啊,还有玄幻之类的小说。”
“可是老师警告过我们别看这种……”月望顿了顿,继续说:“小说。”
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挠了挠头,貌似的确如此,我的语文老师貌似也说过,毕竟初二了,看看《读者》、《青年文摘》之类的杂志甚至都更为灵活有益一些。
“不还哥看过?”脸又红了起来,这么不好意思?
“看过,看过不少,就像我说的那样,能够一气呵成地看下去。”
“为什么要看呢?”
“那些年看过?”
“听过……九把刀的……”
“对了,不过我看的小说不是九把刀写的,作者名字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恩……”
“看了那些年之后,我就特别想知道,言情小说是怎么写的?会不会给人同样的感觉,不过……”
月望的眼睛也是水汪汪的。
“给人的感觉和电影还是差的很远,我感觉,虽然都一样一气呵成,不过就是……说不上来,或许是我的想象力还是差了一点,或者那种生活和我过分遥远了些。为此我还被室友冷嘲热讽了好久,居然还有女生向我借,真是不敢想象。”
月望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思不在书上了,干脆合上了书,我也笑了出来,毕竟一切都发生在去年,历历在目……
“书还在?”
“捐给图书馆了,毕竟不想被他们发现,怎么了,你想看?”
“啊……”又不好意思了么?
“如果想看,这里也有。”我走到右边的书架上,指着底下的一排书,花花绿绿的,在灰色的书房的里相当显眼。
“我知道,还是算了。”
“不奇怪?”
“奇怪?”
“爷爷的书房里居然有这种书?”
“爷爷这是博览群书吧……”
“亏你能这么夸他,你小时候老被他欺负。”
“爷爷童心未泯么。”
也许吧,爷爷就是这样的人,现在还在楼下调戏中原田园犬阿飞也不定。
“不打扰你了,我去房间里收拾一下。”
“恩。”
我转身离开了书房,余光扫了一眼书架,这些是我和爷爷共同的宝库,然而对我越发陌生了。
房间自我上了初中离开这里就没什么变化,不过看得出来,房间是打扫过的,不过,这或许是他人的手笔。
床头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粘纸,从幼儿园的五角星,到后来各种动漫的贴纸,这上头应有尽有,完完整整地保留在上头。这些东西,虽然会随着时间越发黯淡,但是,是抹不掉的存在。
我把书包甩在床头,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柔软的被子上,被子散发着诱人的太阳的芬芳(虽然室友曾不断提醒我这是虫子烧焦的味道),我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这一刻,真的真的不想起来,不想做接下来的事情,懒洋洋地躺在这里多好。
我从兜里拿出了板砖,划开、冲着企鹅状的图案猛戳。没有消息,只有腾讯新闻——司空见惯的八卦,看了一眼说说,活跃的人依旧活跃着,死寂的人不曾游出水面。
我也想发条说说,宣告自己确确实实活着,并且不断从这个世界获得着什么。
可是我该发些什么呢?今天的确是特别的一天,不过特别的事情成了不想说的秘密,不有趣的事情成了无聊的谈资。
想来想去还是罢了,板砖放在一旁,闭上眼睛,享受着来自太阳的恩赐,当然小虫也是必须要感谢的。
除此之外,还要感谢那个采集阳光的人。
我陷入一片黑暗,然后咻的一下跳了起来,在如此地方翻来覆去怕是起不来的。
我看了一眼书包,作业下午再做吧,不能就这样抛下爷爷,而且离午饭的时间也不远了。
我走下楼去,路过书房,月望坐在书桌上静静地看着书,发梢垂了下来。
“收拾好了?”
“也就把书包放了而已。”
“那可花了不少时间。”
“在床上偷了会儿懒。”
“哦?”
爷爷把盖子盖在锅子上,我瞄了一眼,水蒸蛋……
爷爷给我使了一个眼色。
“好歹也是要高考的人了。”
“要高考的人又怎么了?不还是养不活自己?把这锅里的饭烧好再说吧,上次就弄得稀巴烂。”爷爷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分明是自己把水放多了!”
“别废话了,月望比你听话多了!”
“所以你让她打扫房间、晒被子?”
“月望可是个好姑娘!”
“月望当然……”
“爷爷……”
“月望啊,回去了?”
“恩,要回去吃饭了。”
“好。”
“不还哥,再见!”
“恩,再见!”
月望低着头出去了,转了个弯,从后门出去,不见了踪影。
“你瞧瞧!”
“她好歹也是初二了!”
“的确,比你上初二的时候可懂事多了,永远这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去,烧饭去!”
爷爷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乖乖走过去,在木凳子上坐了下来。
想了会儿,的确是我的问题……
爷爷是不会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的,因为村上的人都很敬他,本来他是可以当村长的,不过他嫌麻烦作罢了。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为人古怪爱欺负晚辈的老头子别人会敬他?这些荣誉给村上的孝子阿三不是更好?
我抓起一把柴火,往洞里瞧了瞧,没发现火柴,倒是找到了一个打火机,于是我看了爷爷一眼。
“时代在进步呐!”
摇了摇头。
我按了红色的开关,红色的火焰钻了出来,爬上了柴火,足够多些,一下子被我塞了进去……
不过,这次的饭烧的想必不错,爷爷吃的时候,脸上红彤彤的,身体看来康健依旧。
下午,月望没有过来,我一个人在书房里写着卷子,仅仅一套数学和理综,屋子里的光就悄悄消失了,于是打开灯。
我暗自猜想,以前的那些巨匠也是这样埋头钻研的吧……不同的是,他们钻研新奇的让人兴奋的东西,而我一手拿着答案,一手握着红笔,批改着,我陷入纠结之中,简直头痛欲裂。
不好的回忆也不由自主地涌上来。
不还很乖啊,学习也很用功呐……
经常听到别人在爸妈面前这般评价我,这就是所谓别人家的孩子吧……
然而心知肚明的只有我、爸妈还有少数一些人吧。
高二颓废过一阵,作业拖拖拉拉,讲课便也敷衍过去,虽然没有到睡觉的地步,爸妈千方百计地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不过还是处在病重的状态,在此之后,时不时就会病发几次,连班主任也无奈地找了我几回,苦口婆心地劝我。我渐渐意识到,我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了,有些不好东西在身体里蔓延开来,不疼,却很累。
我曾买书看过有关心理方面的书,我怀疑自己患上了忧郁症,不过,似乎一切安好。
不过我的身体的确发生了什么变化,不是骨骼方面的,上了高中之后便没有长过个。
这种感觉在捧起书的时候最为明显了,就像是磁铁同性相斥一样,手拿着书,全身都在抗拒着,甚至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高考完一切都会好吧,压力过大而已吧,我想。
不过,有一天,我似乎一下子醒了,虽然书仍旧抗拒着,不过却不可收拾地想多写些卷子,多做些题目,题目让我心安,起到镇痛剂、安眠药的作用。
即便是错了,即便做得头痛欲裂,心却越发踏实,很久没有这种自己把握自己命运的感觉了。
“高考什么的只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情罢了。”
高考什么的,怎么可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我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还是这种日子更加踏实不是?
于光在这点上显然是错的。
收拾完东西,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板砖,班级群里讨论着题目。
果然,无论对于我,还是对我们班上的人,高考就不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
板砖的灯熄了,我躲在暖和的被子里,决心更加坚定了几分。
《海边的卡夫卡》在书包里躺着,一直躺着,事实上,整个寒假,一直到下个暑假,我都没再碰过它。也就是说,我又背着它旅行了近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