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帮正式成立了,既没有登报,也没有放炮摆宴,秋利只是在冯光庭的相片前上了三柱香,说道,“师父,徒儿打算成立一个戏班子,将冯派唱法发扬光大,希望您在天之灵保佑。”冯家班就选在了冯光庭的府上,这个是冯老夫人要求的,刚开始秋利认为会打扰到冯老夫人休息,但冯老夫人拒绝,认为在冯府办这个戏班子,冯光庭的灵魂是可以看到的。
正式招人之前,秋利想先去趟余家班,赵欢的话对她的冲击很大,当她把想法告知冯老夫人时,冯老夫人曾阻扰过,认为余老板未必会领情,秋利则无所谓,她做了她做的,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情。秋利来到余家班门口,整个景象一点变化都没有,因为没有多少人进进出出而紧闭的大门显得有些寂寥,秋利走上前,正愈敲门,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出来一个人,圆圆的脸,短短的头发,见到秋利,赵欢高兴挽住她的胳膊说道,“秋利,你是来找我的吗?”
“算是吧。”秋利说道,“余老板在吗?”
“在,快进来快进来,余老板见到你应该会很开心的。”赵欢热情的拉着秋利的胳膊走进了余家班的大门,秋利边走边打量着院子,院子一点都没变,还是原先的院子,只是戏班子的人很松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唠闲篇,完全不像在排练,更像是个茶话会。“余老板在自己屋呢。”赵欢说完便对着余老板的屋子大声喊了一声,“余老板,秋利回来了。”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生意,余老板早已经习惯了,对戏班子的要求也就松散了些,自己也没出去拉生意,在家闲呆着。听到赵欢的声音,余老板正在泡茶,听到秋利来了,余老板完全不敢相信,她不相信秋利会来找她,她放下手里的茶杯,快速起身,朝门口走去,果然看见了赵欢旁边的秋利,秋利对她微点了点头,叫了声“余老板”。
余老板强迫自己露出个笑脸,说道,“秋利,你来了,快进来坐。”秋利落座后,她给秋利倒了杯茶,递给秋利,说道,“最近过的好吗?”
“还行。”秋利说道。
“我看报纸说你拜了冯光庭为师,到现在已经学了4年时间,应该很有收获吧。”余老板问道。
秋利点头道,“是颇有心得。”
“秋利,当年你和梅金阳的事情闹成那样,我不是不想帮你,但你要知道,我背后是整个余家班,如果我替你出了声,以梅家在戏曲圈这么高的地位,想要挤兑我太容易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余老板说道。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再说,我也没放在心上。”秋利说道。
“那就好。”余老板高兴道,“那你这次回来,是想重新加入余家班吗?”
“不。”秋利说道,“我自己刚创立了一个戏班子,这次来是想问问余老板的意思,如果余老板还想继续带着余家班,我二话不说,立马离开,如果余老板不想带戏班子了,我诚恳的邀请余家班的戏友来我戏班唱戏。”
赵欢吃惊道,“你什么时候创立的戏班子?叫什么名字?”
“前几天刚成立的,戏班子是以我师父的姓起的名,叫冯家班。”秋利说道。
余老板的语气则变得挖苦起来,“你是来像我炫耀的吗?”
“余老板别误会,成立冯家班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命,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秋利说道。
“你是不是以为你拜了个名师,学了几年,长了点本事,认识了点人,就能带好戏班子?在这个行业如鱼得水?简直是痴人说梦。”余老板冷笑一声。
秋利见余老板这般态度,心知今日这事是谈不成了,便对余老板说道,“我今日前来是好意,不管怎么说,余家班在我刚来那段日子收留了我,对我有恩,如果余老板后续想法有了变动,可以随时来找我,今日我就先走了。”说完秋利便离开了余家班,刚走出大门,赵欢跟了上来,她叫住秋利,问道,“秋利,我想去你那,可以吗?”
“我当然欢迎,但余老板那边你打算怎么说?”秋利说道。
“实话实说,”赵欢说道,“我唱了这么多年的戏,唱来唱去就那么几首,没有任何进步,你也知道的,余老板从来不教我任何新东西,既然在这得不到余老板的重视,我还不如跟着你去学点新的东西。”
“你处理完余家班的事情,就来这个地方来找我。”秋利说道。秋利像其他戏班那样,在门口张贴招人的告示,同时也委托业内朋友推荐,赵欢很快处理完余家班的事情,来到了冯家班报道,每天来冯家班的人很多,但都被秋利拒绝,赵欢不能理解秋利的做法,但这个疑问一直都埋在心里,没有问出,直到有一天,一个学徒来应招,这个学徒之前在别的戏班子待过,有一定的基础,为人也比较机灵,赵欢以为秋利会要他,但最终秋利却没要,赵欢终于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秋利回答道,“这个人没有定性,不会想着勤奋苦练打实基础,只想快速成名,这种人不是我想招的。”
“那你想招哪种?”赵欢问道。
秋利回答道,“冯家班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所以在学徒方面,我有自己的标准,只有具有天赋、意志坚强又迷恋艺术的人才能有资格成为冯家班的学徒,而一旦成为冯家班的学徒,我会极为认真严格的教导他们。”
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核,冯家班终于集齐了包括赵欢在内的十个学徒,在给学徒们上的第一节课里,秋利没有讲任何与戏曲有关的东西,而是给他们立了冯家班的规矩,规矩一,凡冯家班的学徒必须孝敬冯老夫人;规矩二,每天必须得勤奋苦练,早上五点必须到冯府集合练习,;规矩三,不得随意在外面吊嗓,更不准在外面唱尚未纯熟的戏,触犯以上三条之一者,立刻逐出冯家班。第二天凌晨4点一刻,秋利早已经在冯府等候,学徒们陆陆续续的来到冯府,一到五点,秋利命赵欢关门,有2个迟到的学徒在门外苦苦哀求,秋利让赵欢带给他们一句话,“规矩已立,按照规矩做事。”其他学徒见如此情形,心知秋利的做派,以后再也没有迟到者。尽管秋利在训练上对学徒极为严格,但生活上却没有丝毫苛扣,每个月都会给学徒们工钱,同时,每周五还会给学徒们吃上一顿肉,这些钱都是秋利卖了自己的公寓得来的钱,冯老夫人每天见着这帮学徒们,心情也逐渐放开起来,有时还会亲自帮学徒们做上一顿饭。
期间陈月竹来找过秋利几次,一次正好是冯家班午休的时间,陈月竹邀请秋利出去走走,秋利答应了。有些树叶已经便黄,风一吹,便旋转着落在地上,两人并排走在落叶上,陈月竹问道,“你怎么想着自己开戏班子了?”
“来上海之前就一直想着能在上海闯出点名堂,再加上师父临终前让我能传承并发扬冯派唱法,便有了这个想法。”秋利答道,“我知道现在戏曲行业不太好做,尤其像我这种不太爱与人交际的性格,但我喜欢戏曲,尤其是看到师娘挂在脸上的笑容,我觉得很值。”
“到时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陈月竹说道,“记得登台的时候告知我一声,我去捧个场。”
秋利知道,以陈月竹现有的身份、地位,以及人脉资源,只要他一句话,她和她的戏班子便能获得大量的登台机会,但她不想这样,她想借助自己的实力,她相信只要自己的功夫过硬,自己戏班子过硬,总有一天会大放异彩。秋利对着陈月竹笑道,“谢谢你,陈先生。”
“以后不要叫我陈先生,也不要跟我说‘谢谢’,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见秋利诧异的望着他,陈月竹说道,“我不想和你有距离感。”
由于国民党的情报信息被泄露,国名党情报局正在挨家挨户进行调查,凡是有嫌疑的人均被带回去审问,弄得整个上海人心惶惶。这天冯家班正在排练,门口传来敲门声,赵欢打开门一看,高兴道,“龚先生,好久不见,你是来找秋利的吗?”
龚晓华走进屋子,说道,“好久不见,秋利在吗?”
“在。”赵欢关了门,叫了声秋利,秋利正在指导一个学徒,听到赵欢的呼叫,转头发现了正往里走的龚晓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龚晓华早已退去了学生的青涩,现在变的稳重了许多。
“晓华,你怎么来了?”秋利高兴道。
“专程来找你的,听月哥说你开了个戏班子,便过来看看。”龚晓华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赞叹道,“还不错。”
“你渴不渴?要不要给你弄点茶水喝?”秋利问道。
“茶水倒不用,我想问你借件衣服,我这件衣服湿了。”龚晓华说道。
“我这没有西装,只有白褂子和黑裤子。”秋利说道。
“不碍事,给我吧,湿衣服穿着真难受。”龚晓华说道。秋利带着龚晓华进了里屋,拿了套学徒们穿的衣服递给龚晓华,龚晓华穿上之后,大小合适,咋一看,还真像是秋利的学徒,秋利见到龚晓华那模样,忍不住笑起起来,龚晓华也乐了起来,说道,“师父,请教徒儿几招。”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杂乱的敲门声,混杂着“开门开门”的声音,赵欢有些害怕的看着秋利,秋利示意她去开门,门一开,七八个西装外套的人便闯了进来,一进来便开始胡乱翻东西,院子被他们弄的乱七八糟,领头人问道,“你们谁是这的主人?”秋利走上前,说道,“我是。”领头人一下子就高兴起来,说道,“这不是秋利小姐么?”原来领头人是个戏迷,还是秋利的戏迷,见到秋利自然高兴万分,他扫了眼院内的人,说道,“秋利小姐是打算重登戏台了么?”
“有这个打算,”秋利看着他手下的人随意破坏东西,心中有些不悦,便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有个嫌疑犯从这个方向跑了,我们正在挨家挨户的搜。”领头人说道。
“我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戏班子,没有你说的嫌疑犯。”秋利说道。
在秋利和领头人说话的间隙,龚晓华早已混入到学徒的行列中,由于穿的都一样,搜索人员也只是大致看了眼,就进里屋搜了,搜了半天也没任何发现,便向领头人报告,领头人听完报告后便忙向秋利致歉,说道,“秋利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如果以后看到了可疑人员,随时向政府报告,政府会颁发一笔悬赏金,另外,您打算什么时候登台了能否告知我一声,我可是您的忠实戏粉。”
“多谢捧场。”秋利说道。送走了搜查人员,秋利让学徒们继续练习,则让龚晓华进了里屋。
“晓华,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呀?”秋利问道。
“在一家报社做编辑,我的记者证就在我的裤兜里。”龚晓华说道。
“除此之外,没别的工作了?”秋利问道。
“没了。”龚晓华说道。
“那你的衣服是怎么湿的?”秋利继续问道。
“秋利,你这样我可就不开心了,”龚晓华说道,“只不过恰巧的事,你怎么就能把我和他们要找的嫌疑犯联系起来呢?我堂堂青龙帮的少帮主,要什么有什么,犯得着去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吗?”
“没有最好,我就是担心你。”秋利说道。
“放心啦,不会有事的。”龚晓华恢复了以前的模样,说道,“晚上吃什么?我好饿。”
“你运气好,今天晚上是红烧鲫鱼。”秋利笑道。
“看来我的运气是真的好。”龚晓华得意道,过来一会儿,他表情很严肃的问道,“红烧鲫鱼不会是你做的吧?”
秋利逗他道,“是我做的。”
龚晓华一声哀嚎,“我还是回去吧,浪费了一条鲫鱼。”
秋利瞪了他一眼,笑道,“鱼不是我做,是师娘做,这是师娘的拿手好菜。”
“太好了,我的胃可以不用受罪了。”龚晓华心放了下来。
秋利笑道,“我得出去看他们训练了,你自己随便看看吧。”
秋利出去后,龚晓华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起来,今天是他和周老师碰头的日子,一方面把他收集到的情报交给周老师,另一方面等待周老师给他安排的新任务,两人约在一家茶楼的包间见面,还没说上几句,楼下便传来一阵骚动,他和周老师互看了一眼,便分别从两个窗子逃了出来,此刻他已经安全,不知道周老师有没有成功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