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娘看着李镌沿着楼梯平稳地向上攀升的身影,不经意间觉察到九皇子身形的变化,心中不禁呢喃:
“半年来他似乎长高了不少,看两人方才并肩而立不相上下的样子,足足长高了有三寸多得样子;
而且云儿他、似乎长地结实了不少,腰背也挺的更直,背也变得更宽、更厚。”
哑娘恍然:
“似乎她细心抚养地九皇子,长大了!
早前晚间因要移栽花圃中的茶花和兰草,他与哑娘忙碌的有些晚了。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为紫兰阁传送晚饭地司膳宫人,已经到了紫兰阁。
来人是尚食局宫人单桂,单桂在大明宫庞大的内侍系统中居于末流,可他却掌握着紫兰阁衣食住行中的“食”,根据宫中明例紫兰阁九皇子各种食材所需,都要经过单桂之手才得向尚食局呈送;
有记忆以来,温韬影响中的这个阉人,为人刻薄、贪得无厌,更对他这个失势的九皇子多有责难;
紫兰阁本就微薄的常例,往往经由他之手被生生摊薄一成,逢年节皇帝惯例赏赐于个各宫的珍贵食材,也多被单桂暗中藏匿转卖。
“奴下单桂,奉命为九殿下进晚膳!”
略显尖锐的宫人腔调自紫兰阁中院中响起,温韬两人循声望去神色中无有半分喜色;
门外宫人不宣自入,挎着一漆红食盒步态悠闲地自温韬两人身边走过,至中堂食盒送到一旁,转头黑色宫人帽下露出一张粉白无须的马脸。
这面对九皇子神色略有倨傲的马脸宦官,就是单桂了。
单桂口中恭敬九皇子,一对有色的三角眼却越过温韬,瞄住隐隐被温韬护在身后的哑娘,神色热切地尖声笑道:
“心竹姑娘,近日可又去承香殿作工?”
哑娘面无二色、不卑不亢屈身万福,算是回答了这单桂的问话。
单桂对哑娘心怀叵测,此时乍见小佳人盈盈施礼,衣裙下玲珑曲线昙花一现,却更是勾人夺魄,忍不住色心蒙头,伸手欲挡开碍事的九皇子,要栖身到这小佳人身子近前,亲近亲近这软玉温香的滋味。
温韬早不是半年前那个痨病鬼,单桂这腌臜阉人随手攀住岂能推得动。
李镌皇子之身、命如纸薄,单桂从未将这个所谓的皇子放在心上,他推不动温韬也不在意,两只眼珠子满怀色心,依然一眨不眨的盯着哑娘的身子,不男不女的声音中意动神迷:
“嘿嘿嘿嘿……,要杂家说那!心竹姑娘如此娇滴滴的美人,何必去承香殿受那下做人的罪去?
何不?何不从了我单桂,到时候你和这苦命的小皇子,还不是自此无忧,再不用日日泡在这苦水之中了。”
哑娘清誉无端被这阉人凌辱,这些肮脏货色淫言秽语尖锐异常,顿使哑娘羞怒交加,却碍于屋檐之下不得不咬牙忍让。
冷不防一生厉呵,凭空在这紫兰阁中炸响:
“住口!你这无耻奴才,我李镌身为大唐皇子,何用你这阉人照顾。
你个不男不女的狗才,不知天高地厚,安敢再此狂犬吠日!”
骂声方起,不待单桂应对,温韬抬腿对着单桂便是扪心一脚,强劲的力道踹得狗杀才踉跄跌倒,撞到了一地的桌椅板凳。
单桂被李镌踹地惨,呜呼惨叫一声摔倒在地,黑色纱帽被倾倒的板凳砸歪,待艰难站起身那是恼羞成怒,长脸上又是愤怒、又是惊恐,手指着温韬与哑娘大喊大叫:
“好好!阮心竹你个不识好歹的贱人,敢唆使这小病鬼打单爷爷,看来日小爷不弄些手段,好早送这病痨皇子归西。”
单桂是平日跋扈惯了的,哑娘碍于李镌病体柔弱多有忍让,不想此獠嚣张成性竟然威胁“姑姑”,还敢称他为“病鬼”!
温韬火大发了,脚尖上翘勾住一只凳子,甩腿就罩着单桂的面门去了,黄花梨木的板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单桂的长脸上,咔嚓!碎成一地的木屑残肢。
好歹是宫廷御用,黄花梨板凳的这一下砸的可谓是真材实料,只一下就让单桂的脸上见了血。
九皇子凶悍若此,单桂终于是领教,爬起来再不敢啰嗦,两手捂住血流如注的鼻孔,落荒而逃。
温韬与哑娘久受其害,如今发了火动了手,小作惩戒、轻描淡写如何能够解心头之恨,他还要追上去给这狗杀才些厉害尝尝。
正要夺门追击,衣领却被哑娘拽住,温韬怒气冲冲的转过头,只见哑娘俏脸微伤向他缓缓摇头。
伊人心中所忧者,不是那单桂报复无法收拾,她是在担心自己,这个道理温韬又不真是个小孩子,如何能不明白,只得含恨甩手作罢。
默然良久,温韬转身扶起一只歪倒的凳子,双手扶住哑娘坐下,他缓缓在哑娘身前矮下身子,双目微红地说道:
“姑姑!云儿一定会让那狗贼,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的!”
说完他在心中又加了一句:
“还有那黑煞真人,欺辱毁声之仇我温韬终有一天会一一前去为姑姑讨回个——公道!”
次日卯时,日出天方亮,鸟雀站在常青的松柏枝头,啼叫着抖动羽毛,梳理为晨露打湿的羽毛。
在鸟雀叽喳声中哑娘与温韬早起,两人洗漱整齐端坐在一张四方桌前,桌上盛放着一碟点心,点心是银锭大小的两块桃酥,这便是一日早餐。
昨日温韬图一时痛快修理了单桂,今天单桂的报复就来到了,尚宫司果真没有为紫兰阁进早膳;
好在哑娘昨日间在承香殿,有相好的宫娥给了她两块桃酥,若非如此恐怕今天她们两人都要饿肚子了。
四方桌上两人相邻而坐,对着一叠桃酥却是谁也未动。
在这人嫌鬼贱的冷宫里,哑娘一力操持两人生计,数年来经历地责难、嘲讽何其多,昨日单桂受了那般难堪,她就早已想到今日会有此境况,因而东窗事发心中纵有忧虑,面上总算坦然。
只是……只是身旁的九皇子,却是一副强压怒火模样,向来温和懦弱的李镌人生第一次发了火,当真非同小可,哑娘一时无从着手不知该怎样劝解。
看着九皇子胸腔剧烈地起伏不定,她明眸莹莹中透出些复杂的意味,回忆起昨日他暴起打人的凌厉架势,心中既是喜欢、又是无奈,无奈多出于雪上加霜的现状,欢喜却是有些没有来的,让她不敢深究。
对着两块桃酥两人干坐了良久,哑娘几次欲言又止,想要劝解九皇子,可话到嘴边对上温韬那张阴沉可怕的脸,便偃旗息鼓。
突然温韬长出一口气,面上阴云散去,伸手从盘中取出一块桃酥,亲手送于哑娘手中,然后自己拿起另一块,送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两三下,咽了下去。
桃酥酥脆香甜,不愧为宫廷上品,也不知那偷偷给哑娘的小宫女从哪里偷来的。
食物稀少使桃酥更显得美味,温韬一口接着一口,将这桃酥吞了大半,咀嚼着甘甜地桃酥粉末,他自然的转过头与哑娘四目相对,脸上瞬息笑意盈盈:
“姑姑!这桃酥真好吃!你也快吃啊!”
小皇子怒气消的突然,反而让哑娘十分狐疑,她咬着手中的桃酥,心中却多有担心,深怕李镌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我房中还有一些散碎的金银,待到午后我去尚宫司刘瑾公公哪里打点一下,事情定然可以通融。
殿下你看,如此可好!”
哑娘问的小心,心中恐怕因此引起李镌反感,不想九皇子却爽快的答道:
“好啊!”
温文尔雅地笑意中,丝毫看不出他昨日里地杀伐果敢、凌厉锐气。
应付过早餐,哑娘告知温韬之后,便忧心忡忡的前往承香殿了;
哑娘离开不久,温韬从角门出了紫兰阁,径直往玄武殿而去,步入那片竹林小巷的瞬间,他无所表情的脸庞骤然蒙上化不开的阴云,心中对单桂起了杀意。
武者的杀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兴起的,杀意所指即是武道之心所谓的魔障,魔障有两种办法可以消除,一者通过清心澄定的法门化解,另一个嘛则是直接杀人,人死则魔消!
可是眼下若是温韬不管不顾,在天子眼皮下杀掉宫中宦官,这样的事情决不可能瞒过当今圣上;
且不说圣上是否会听他解释,就只越过“内侍省”杀人一罪,就会连坐“心竹姑姑”。
要惩治单桂这狗才,还要他稍作忍耐,可眼前囧境须得寻法解决。
哑娘去给那刘公公送银子,温韬以为恐怕刘公公与那单桂一丘之貉,哪一点银子不足以满足刘瑾胃口;
温韬既然要暗中行事,就要设法寻一位“在其位”的内宫主事,直接对症下药,使那些惯会媚高踩低的小人有所收敛。
(谢谢汉唐雄风的鲜花,加更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