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大唐天子口谕已经是三天以前的事情,温韬心中早有底策,当时并不显得如何惊讶,倒是能沉着冷静的领旨谢恩;
反而是阮心竹形色多有失措,华荣屡屡现出异色不能自禁,温韬知哑娘心意,心中感动不必多言。
只是圣旨传来以后木老与他突然不那么热切,令温韬十分费解?
那日温韬兴冲冲跑去玄武殿向木老报喜,木老温言抚慰他两句,就借故不准他再踏足玄武殿,只让其自行凝练内气、夯实根基,为十二日皇族大会做准备。
异日夜,天空墨染、星月隐逸,深夜之中北风呼啸寒意为甚,卧室中温韬紧裹着两床锦被,睡意却无。
一室雅静、四寂无声,唯有卧室外间一盏蜡黄灯烛,偶尔爆开劈啪地烛花声响;
此时已近子时,可外间姑姑仍是留了一盏灯,预备晚间他犯咳疾时多个照应。
其实温韬真正生活在紫兰阁地时间不足一年,他融入这里地时候虽是不久,也知历年入冬阮心竹皆是如此,纵使今年温韬病体大愈、没有再犯咳疾,她仍不吝啬眼下两人拮据境况,坚决在卧室外间留个一根腕口粗细的高烛。
过了子时就是本月十二,皇家盛会应时召开,依照木老为他刻画地蓝图,无论基于当下自身安危,还是放眼未来寻归之路,这次皇家舞象大典上都有令他心动东西;
有了欲念、所求人就变得不那么淡定,温韬亦是不能免俗,想他前生一个逍遥闲人,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活的悠闲自在;
莫名降临大唐皇朝,成了一个失宠地皇子,被日日圈禁这座叫做皇宫的巨大牢笼之中,他就自然而然萌生了挣脱命运枷锁的欲望。
知行合一才是温韬地行事准则,自生出脱离大明宫想法的那日起,他就在糟糕的局面中努力积蓄挣脱之力,可惜李镌地身份势单力薄、收效甚微,幸运的这个时候木老出现了,而他也成功的抓住了机会,窥的了神奇的内气,为未来脱离皇宫、周游天下打开了可能;
只可惜阴差阳错他为岳武穆血煞神念侵袭,身体“道钟”象形种下了隐患,每一次周天往复中他都能感受到,来自血肉中不规律的撕扯感,这种周身时时想要破碎的感觉如影随形,折磨地他夜夜噩梦、幻象催生,温韬迫切地希望提升自身境界保命。
“哎——”
自己这一年来所经历之匪夷所思之处,让温韬自己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回想过往有时候温韬也会后悔,若是他只是安心地做个皇子,不去随那木老入玄武殿,也不会修习九龙玄黄经,就不会现在这样死亡地威胁。
这个不眠之夜里温韬扪心自问,他当真愿意如此窝囊地当这个皇子,放弃地球上地家人、朋友,忽视父母兄弟、爱人朋友为此所受地痛苦和折磨,任由冥冥中玩弄他命运地存在,强加在他身上的这一切。
体会过“自由”滋味的人,永远无法忍受被重重枷锁禁锢地苦难!
“不可能!我不可能放弃!”
“纵然从头再来一次,我依然会推开那扇门,向那位耄耋宦官寻求力量。”
漆黑中温韬目若寒星,强烈明确的信念凝和周身神气,这种瞬间疲软地负面心情顿时化为云烟。
既然老天注定要在他背心顶住一把“剑”的话,逼迫他一往直前,那么我就一定要奔跑地更快,将这柄“剑”远远地甩在后面。
宫门外梆子地打更声响起,子时已到,凄厉地寒风中冻地瑟瑟发抖的打更内侍,茫然地抬起头仰望天空。
几片晶莹地冰花落在他青白地脸上,化作点点水珠流淌过他地脸颊向地上落去,长安城本年冬日里地第一场雪,就在这子时零点落下了;
鹅绒似地雪花遮天蔽日席卷而下,顷刻间为整座大明宫披上银装。
初雪始落温韬便已知晓,心中诧道:
“竟是下雪了!”
瑞雪如梦,一夜好睡!
这场今岁初雪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待温韬从睡梦中醒来,雪势仍没有放缓意思。
顶着纷纷飞舞的雪花,整座大明宫迎着天光方亮,一刻不敢懈怠地忙碌起来,扫雪铲冰清理宫苑的宫娥内监络绎不绝。
紫兰阁中也不例外,唯一不同地是出动铲雪地人不是宫娥侍婢,而是住在此间地两位主人亲自动手。
一夜之间院中积雪已有六存,而且眼前天上飞雪淋漓而下一层落一层,若不趁着雪层仍然松软时及时除去,待到积雪压实结冰就不好处理了。
所以温韬和哑娘必须早早自扫门前雪,庭院中温韬少有地利落劲装打扮,上短衣、下场长裤、脚上蹬革制长靴,手持一把铁锹挥舞开来,率先在白茫茫一片地雪地上犁出一条一道乌痕。
紧接着后面哑娘沿着温韬犁开地口子,用竹制地扫帚将残留地薄雪层归笼在一起。
两人配合如此往复,将院中各个角角落落地积雪依次初尽,待到积雪成堆之后归拢近寥落地花圃中就完工了。
将工具放置在门角,温韬与哑娘进屋时他新作地胡服上早已是粉白一片;
哑娘慌着给温韬扫落肩膀残雪,并且小心地为他抚平衣角褶皱,待到衣衫平整、复见新容哑娘方见满意之色。
原本今日哑娘是万万不会让温韬碰这种粗活的,生恐他不小心损及这件陛下御赐的武服。
但是穿多了那别扭地长袍宽带,陡然换上紧身短打扮的武服,温韬浑身顿觉舒适清爽,大有放开拳脚耍上一耍地冲动。
日逢大雪盖地,他急于体验前世扫雪之乐,哑娘阻也阻不住才听了他。
哑娘对着他身上这间新衣如此在意,生恐有一丝或损,其中缘由温韬心中其实是明白:
圣上开恩允他参加皇室盛典,李镌终于能在十几年后获见天颜,哑娘对这一次他们父子相见报了极大希望;
她希望李镌能够以最好的仪容、姿态,获得皇父地从新青睐,结束他凄惨地皇子生涯……
只有真心想让他过得好的人,才会如此地地谨小慎微。
伸手抚过哑娘发髻上地霜白,哑娘鬓角地雪花在他温热地掌心融化,从新露出后面乌黑明亮地秀发,收回手他呵呵地笑着对哑娘道:
“放心好了不会弄坏地!我小心着那。”
发髻上地温热依在,哑娘依稀温和地看着面前身量挺拔的少年,她****地内心诧异地感知到,来自眼前十五岁少年身上地坚韧和沉稳感。
一年来发生在九皇子身上地变化之大,她嘴上虽然没有多问,可心中却有数;
九皇子似乎在短短地几个月里就成长了,这种成长不只是身体方面的,包括性格行为习惯地显著变化,都让阮心竹不可思议,感觉李镌似乎一下子换了一个人一般,让她有些不适宜;
不过还好亲情天然地亲和力,很好地伪装了李镌被李代桃僵的事实,心地善良地哑娘并没有向李镌被人夺舍哪方面想。
哑娘责怪地笑瞪了他一眼,两人相携一起到里间,传候尚膳局小生子进早膳。
香醇入胃地肉粥、面饼就着咸菜,今日地早食很是有些丰盛,两人一早起来就开始打扫整座庭院此时也是有些饿了。
温韬端起粗陶大碗喝地噗噗直响,那狼吞虎咽样子粗鲁、拙劣,可他丝毫不在乎,而且顺手又抓来一张大饼圈入咸菜沫,一口就下去一半好不畅快。
这时节皇家用餐礼仪讲究“食不语”,解释开来就是“吃有吃相”,似温韬这般粗食滥嚼难登大雅之堂。
哑娘骨子里知节识礼,唯独对九皇子豪迈吃相不会介意,她反而觉地近日来皇子越发吃滴香甜,饭量与体格也与日俱增,反而心中高兴劝他多食。
对于餐桌礼仪前世温韬就不以为,他以为只有吃饭吃出声响、事后一怀烈汗,那才是人生快事;
美美饱餐一顿,手捧上一杯哑娘泡制的茉莉花茶,两人三言两语地说着闲话。
只是温韬发现哑娘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频频向外探究,似乎在等待什么似地;
他私下里想了想,心中有些明了,想来值得哑娘如此上心的事情唯有“皇族舞象大典”;
温韬虽是拿到了“入场券”,可是他初试咋练摸不到门道,对于大明宫“禁苑”什么地也知之甚少。
“难道让咱到皇宫寻个包打听什么的,然后苦逼地逮人就问人:请问禁苑怎么走?”
画面太美,温韬不敢深想。
当然堂堂大唐帝国之中,类似着重地皇族盛会得组织者绝不会有此疏忽,况且皇宫禁地若无人引导,任这些皇子贵胄乱闯,那还不乱了套,果真两人等待不久就迎来了一行宫人
为首一位尚宫局女官恭敬拜下:
“婢女月颦奉上谕,恭请九殿下移驾禁苑,参加皇族舞象大典。”
将手中花茶饮尽,温韬震衣而起命月颦平身,回头与哑娘道别就随月颦而去。
一路上得见帝王殿堂伟岸、宫人礼仪森严自不必多表,温韬随月颦经含元殿向北,深入大唐帝陵所在的禁苑区域。
远远就看到三五成列,许多身着胡服地年轻子弟随着女史内官鱼贯而出,他们有男有女、身着上乘武服、气质皆是不凡,看他们目的地正是禁苑。
待温韬他们走进面前这座守卫森严地禁苑大门,他只见两扇青铜镶钉大门耸立白石台阶之上,青铜门上有乌木匾额书“禁苑”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