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平洲采石水军统制郭师彦帐下参军苗可法。
面容白皙,皮肤细嫩,三缕短须修剪的异常齐整,一看便是足智多谋的军中智囊。这位苗参军虽年近四十,却保养极好,就连惊恐颤抖的神情也是那么的儒雅。
“大胆……贼寇!竟敢白日行凶,小心本官叫来大军将尔等剿个干净!”
罗聪呆了下,随即抬手、挥出,啪地脆响,耳光清亮,几粒牙齿带着血水喷出。
采石水军的官儿,擅离驻地跑到临安来干什么?莫非又是官匪勾结那一套戏码?
没能抓到夏宏,却蹦出个采石水军,罗聪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反手又是一个响亮耳光,苗可法被抽的满嘴冒血,瘫坐在地上,冠斜衣歪,竟然呜咽着哭嚎起来。
飞鱼会在临安搞了批红货,却无法运出。苗可法乃奉郭师彦之命,带领两艘水军战船前来接应。
什么样的红货,用得着派战船来接?
战船前日便已赶到,悄悄停泊在钱塘江边六和塔那里,苗可法只身上岸联络到飞鱼会,谁知对方却又不急着撤走,只管好酒好肉地招待。苗可法憋不住一再催促,这才收拾红货,准备午后装船。
至于所谓的红货,就是一直摆在陶然别院内的十来副货担,苗参军早就打开勘验过,里面装的全是些普通药材,并无什么特殊的昂贵物品
听完苗可法的坦白交待,罗聪再次陷入沉默。
动用忠孝社四路分舵精锐,加上飞鱼水寇倾巢出动,为保住秘密,甚至不惜将傀奇灭口,如今又买通水军战船接应——这样的大手笔,竟然只为了批普通药材?!鬼才信呢!
“俺先回去,请苏枢相发文缉拿郭师彦进京,再去协调临安府对西湖挨家挨户进行排查。只要金人还想办什么大买卖,就一定会再现踪迹!”
低声商量过后,三人决定分头行动,沈虎臣押着苗可法先回枢密院,罗聪与扈再兴则去寻找那名珍珑楼的厨房管事,看能不能从其身上得出什么线索。
未时三刻,孤山南侧西冷桥。
天色变得阴沉,湖边垂柳随风起舞,幅度逐渐加大。站在岸边放眼四望,只见画桥烟柳,云树笼纱,却给人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桥边慕才亭,乃是南齐名妓苏小小之墓,传说凄美,风景动人,常引得多情之人流连往返。此时一艘美轮美奂的画舫正停在岸边,船舷处站着几名锦衣黑带腰挂佩刀的彪形大汉,指着亭子大声闲谈,看起来很是清闲。
头戴斗笠遮阳,麻布褂子大敞着怀,盖住腋下环首刀。罗聪的弓箭和扈再兴的朴刀均装进黑布袋里,各自用手提着,远远看去,全然一副西湖边常见的行脚夫模样。
来临安都一个月了,整日忙东忙西,西湖的美景美食一直无心品尝欣赏,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上午一番厮杀后,肚腹正饿,恰好路过孤山,记起四照阁的西湖醋鱼最是出名,当下食指大动,招呼着扈再兴同去吃鱼赏景。
孤山东南侧乃是太乙宫所在,或许是哪位闲得蛋疼的王公贵戚前来游玩,竟然派有几名护卫在路口巡守,禁止游客进入。罗聪只好带着扈再兴经文澜阁直走到孤山北端月波亭,准备自此向西,转走放鹤亭去山顶四照阁。
正是响午用饭时间,月波亭处游客稀少,极为安静,几名没有生意的船家正躲在亭子里纳凉,另有名算卦先生坐在树底,低着头正昏昏欲睡。
而放鹤亭过去,又是另一番光景。
只见通往山顶四照阁的小径上,竟如小小集市,热闹至极。有挑着担子卖布偶、米糕的,有摆着地摊卖豆腐、鲜菱、湖鱼河虾,有举着柴把卖糖人、甘蔗的,甚至还有几名无事可干的轿夫,正围着个卖柑桔的在那关扑作戏。
风景胜地本就多小摊小贩,这到没有什么稀奇。
稀奇的是,占据上山小径两侧的摊子前,都没有顾客。
乌云黑压压的聚拢过来,顷刻间便已布满天空。风越刮越大,天越来越黑,几只雨燕紧贴水面掠过,忽而折转,看在眼里,竟异常的惊心动魄。
隐隐中,天际飘来沉闷的战鼓声,罗聪面上一凉,竟有滴水珠掉落脸颊,冰冰的很是舒服。
大雨将至!这群摊贩怎么不找地方避雨?
无论是挑着担子的货郎,还是摆摊子的小贩,甚或是聚在一处关扑的轿夫们,继续无动于衷地干着各自的事情。仿佛天上的乌云压顶和隆隆雷声,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罗聪猛地停步站立,嘴巴发干,心跳加速,看着前方狭窄小径,竟不敢寸进!一只手已悄然摸上衣襟下的环首刀柄,因攥的太过用力而有些微微颤抖。
好浓烈的杀气!
这哪是靠沿街叫卖讨生活的摊贩?分明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
小径是通往孤山山巅的唯一通道,那上面,只有一座四照阁。一群杀手聚在这里,只为了把守这一条狭窄的上山小径?
一道霹雳突然闪现,带着撕天裂地般的恨意,照耀着四野一片明亮刺眼。
轰隆!雷声震耳,一道黑影从崖顶滚落,噗通一声砸在小径的石板道上。却是一具无头尸体,锦衣黑靴,腰间革带上还挂着具黑色刀鞘。
这是停在慕才亭那艘画舫上的护卫尸体!
摊贩们齐齐停住动作,抬眼瞪视过来,各自蠢蠢欲动,毫不掩饰想要杀人灭口的动机。
罗聪和扈再兴对视一眼,开始缓慢地后退。退后,并不是退缩,而是为了更好地蓄力前进!
轻轻抖开布袋,抄出那张黄桦乌稍金线弓,手一动羽箭已然在手。
“杀!”不知是谁先发出的嘶吼,伴随着隆隆雷声一同炸开。身影乱闪,货郎撂掉担子,小贩掀开地摊,轿夫丢开手中柑桔,从货担中地摊上怀里面抽出兵刃,刀光闪动,夹着劈天盖地的声势猛冲过来。
搭弦,开弓,罗聪几乎是本能反应,瞄准射击的动作一气呵成。嘣地弦响,凿子箭带着尖啸飞出,瞬间扎入挥舞尖刀的轿夫心口,把对方撞得猛然后仰,翻倒着滚在地上。
如此近的距离,对付没有甲胄保护的身躯,半弓开射足矣!
罗聪半蹲在地,第二支羽箭飞速抽出,根本不用刻意瞄准,随手举起,嘣!柳叶白羽箭的锋利箭镞毫不迟疑地破开柔嫩脖颈,切断脆弱的动脉,干净地结束一条鲜活生命。
“吼啊!”扈再兴咆哮出声,面对汹涌冲来的人流,丝毫不惧,手中朴刀猛地一记横扫,将当头扑来的货郎咔嚓齐腰斩开。
从小径冲到罗聪跟前,只有十步。便是常人,两息之间也足以奔到,何况久经厮杀的老手?
扈再兴把一柄朴刀舞动成雪亮一团,便如个巨大的绞肉风扇,牢牢挡在罗聪前面,迎面而来的人流竟无一合之敌,眨眼间,就劈开三条身影,逼得急欲冲过去的杀手们齐齐一滞。
嘣!嘣!嘣!开弦声密集如雨打芭蕉,抓住这难得的一瞬,罗聪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剩下七支羽箭全数射出,箭如流星,惨叫连起,把从两侧绕来的小贩货郎们射倒一片。
接着随手扔掉乌稍金线弓,拔出腋下环首刀,双脚用力蹬地,如条多日未见血腥的猎豹一般直冲而上,猛然撞上高举尖刀扑至的身影。
“杀!”
....